藏在口袋里的爱

过年回家去看望外婆，我惊讶地发现她竟然不认识我的孩子了。

去外婆家的路上，妈妈说外婆的听力越来越差，记忆也有些混乱了。我连忙嘱咐孩子：“曾外祖母的耳朵不太好，跟她说话一定要大声一点。”一进屋，孩子就兴冲冲地跑到外婆跟前，响亮地喊了一声“曾外祖母”。谁知外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略带歉意地说着：“这是哪里来的客人啊？我年纪大了好多人都不认识了。”孩子有些无措地看着我，我摸摸他的头，让他去一边玩耍。

看着外婆，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难过。我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外婆已经老了，她不再是我记忆中那个满头白发却眼神明亮、思维敏捷的外婆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外婆还能和孩子乐呵呵地聊很久。外婆的方言孩子完全听不懂，孩子讲的在学校的趣事外婆基本听不清，两人虽然各讲各的，却分外和谐。身体的衰退就是这么残酷的事情，从去年到今年，也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光。

我走到外婆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尽管坐在炉火旁，外婆的手还是有些凉，我用双手将外婆的手拢住，就像小时候外婆无数次地用温暖的双手给我取暖一样。我和外婆都没有说话，我想，我对于外婆而言，就算是个陌生人，也一定是一个有着熟悉气味的陌生人吧。

桌子上的水果筐里放着一些砂糖橘。我剥了一个，把它放到了外婆的掌心上。外婆摇摇头，示意我吃。“还有好多呢。”我指着那一大筐给外婆看。“好甜，您快吃吧。”我从外婆手上拿起那个砂糖橘递到了她的嘴边。砂糖橘一入口，外婆的脸上瞬间有了笑容。外婆平时都是比较严肃的模样，唯独笑起来面庞就像被清风拂过的湖面，平和而温柔。

我又给外婆剥了几个砂糖橘放在她手边，她却不再吃了，把剥好的小橘子又推到我面前。我很想外婆说点什么，哪怕跟去年一样说些几十年前的旧事也好，但外婆始终不出声。我只能沉默着，慢慢吃掉了那一堆剥好的砂糖橘。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回头一看，外婆正在摆弄我包上的一个小挂饰，好像特别感兴趣。这熟悉的一幕瞬间让我的心里泛起了波澜，外婆该不会又想往我包里塞零钱吧？关于外婆偷偷给我塞钱这事，我曾经和外婆斗智斗勇了好久。

小时候，外婆给我零食或者零钱，我通常都是不拒绝的。但上大学之后，我就再也不好意思要外婆的钱了。外婆就改变了方法，不再直接给我钱，而是在和我聊天的间隙，偷偷将钱塞到我的衣服口袋或是包里。我一拿出来要还给她，她就装作身体不好的样子，说：“你可不能碰外婆啊，外婆腿脚不好，摔倒了就不得了啦。”我只能无奈地接受外婆的好意。外婆看我收下了，便笑着对我说：“这才对嘛，去买点好吃的菜。”其实我只是初中的时候和外婆吐槽过一次，说学校的饭菜不好吃，但就是那一次不经意的碎碎念，被外婆深深地记了好多年。

这次回家，我发现外婆并没有往我的包里塞钱。妈妈说，外婆的记性不好了，舅舅他们不敢再给她钱。但我依然在包里发现了原本没有的东西——外婆偷偷给我装了好几个圆滚滚的砂糖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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