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痕与魔女

作者: 岁月静好

1

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韩江的笔下,男性人物大多有着明显的人格缺陷。《素食者》中,女主角英惠的父亲曾是一名越战士兵,他性情暴躁,会轮番地抽扇姐妹俩耳光,对英惠更甚。一次,姐妹俩在山里迷了路,英惠说:“我们干脆不要回去了。”那年,英惠才9岁。多年后,仁惠才理解妹妹这句话的含义——英惠是多么想挣脱那个暴虐的原生家庭。英惠的父亲最终放弃了小女儿,和仁惠也断绝了来往。有时候,造就女人一生悲苦或幸福的,往往能在父亲或丈夫身上找到根源。

《童佛》一章里的李尚燮,有着英俊的外貌、磁性的嗓音,是电视台黄金时段的新闻主播。但在光环之下,人们不知道的是,因童年的一场火灾,他的锁骨一直到下腹部都布满狰狞的疤痕。他从不穿低领短袖,也从不游泳,因为竭力隐藏的疤痕让他自卑而敏感。为逃避这样的卑微,他走向极端的完美主义。他“过分地追求攀升、也过分计较、猜疑,太过看重自己的形象”。他不能容忍一丁点的失误,包括播音时的口误、生活里的细节失矩。他的妻子是一个长相普通又极平凡的女人,她不喜欢权威、不喜欢条条框框限制、不喜欢他那份过分华丽的职业。两个“不等位”的人最终走到一起,是因为她接受了他身上的那些疤痕。

然而,“不等位”依然存在,龃龉开始。生活细节里的极致完美如同桎梏,令妻子几近窒息。妻子开始厌恶丈夫的疤痕,“当初我是因为那个疤痕才自认为爱他,现在却因为同一个疤痕而厌恶他。”以至于当妻子得知他有了情人,就“像夏日正午当头浇了一瓢凉水一样的舒坦,那舒坦中还带着一丝获得自由时的畅快。”“记得有一天,我跟他吵架之后,同坐在车上……我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一把抢过他的方向盘。我感受到想同时终结我们两个人命运的可怕欲望。”

怎样的一个男人背后会走出一个可怕女人呢?这个男人又错在哪里呢?有次他问她:“到底是谁像躲臭虫一样嫌弃我?”“你知道你每次那样对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有多惨吗?”他说:“那女孩需要我,你知道,被人需要的感觉有多么幸福,我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是一个悲情的男人,却造就了一个可怕的女人。

2

傍晚时狗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这是韩江笔下一个六七岁女孩想弄明白的问题。自妈妈跟人私奔后,她被爸爸带到这个海边小旅馆里。她每天都会把两个枕头叠在墙根,站上去从窗口望着远处的海滩。“太阳还没有落山,孩子就会开灯,黄昏要降临了。孩子想,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都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她想去海边,但那里有一群野狗,有一天她去过,那群狗对着她狂吠,她逃了回来。于是她想,傍晚的时候,那群狗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她觉得爸爸没有资格当爸爸,没有资格当大人。那时,爸爸在一个又一个西餐厅当厨房助理,每次待不了两三周就因打架被赶了出来。“妈妈脆弱的心都伤透了。”“爸爸又爆发了,摔破了厨房的碟子,跑到卧室里把窗台上的全家福照片扔到地上,又踹了电视机。”激烈的吵架里,孩子只能把身体蜷缩起来,为了不让他们看到,她把自己蜷成一团。她在梦里见到了妈妈,温柔而漂亮的妈妈,耳边插着丁香花枝,她像是闻到了妈妈的香味。后来,妈妈也开始对孩子发火了,还绝情地推开她,像可怕的魔女一样挥舞着手。那时她能做的只有把身体蜷缩起来,尽可能地让自己小一点儿。

自妈妈离开后,爸爸酗酒,疯狂地打电话寻找妈妈,并咆哮着要杀了他们。一天,爸爸给她吃用花生酱涂抹的三明治,她刚咬下一口就被爸爸粗鲁地用手指压着喉口逼她吐出来。“原来爸爸想要杀了我。”孩子的心惊恐地悬了起来。“是我错了,泰莲,是爸爸错了。”她第一次听到爸爸失声痛哭的声音。孩子已经不再好奇狗在傍晚时是什么心情了,因为她已经“经历过揪心的痛”,已经“长时间地孤独过”了。

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是一个男人将一个原本如水的女人,变成了孩子眼里的魔女,抛弃家庭、母性、纲常伦理的故事,是一个预示着十多年后,女孩长大,或将成为另一个“英惠”的故事。

3

好在这些只是韩江笔下的人物。回到现实中,我接触过的韩国男人大多恪守职责,无论在家庭还是职场。我最熟悉的是那些跟着我学习过汉语的男人,他们告诉我他们相信中国的经济会腾飞,所以要学习汉语。他们工作努力,经常加班。记得有位丁同学的妻子开了一家书店,休息日他都会去店里帮妻子干活。还有一些同学会在教师节、圣诞节之类的节日,悄悄地在讲桌上放一件小礼物,细腻而暖心。我虽然没有造访过他们府上,但相信他们的妻子和孩子都是幸福着的。

编辑 许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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