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之中都是你

作者: 晶晶

绵绵《乡愁》诗,悠悠爱国情,诗人余光中的爱不仅给了祖国,也给了相濡以沫的妻子范我存。

为爱义无反顾

1945年,余光中在南京一位姨妈家初见范我存。他留平头,穿一身麻布制服,正是大人口中津津乐道的少年学者。范我存忍不住多看几眼,余光中随即也羞红了脸。同龄人易相处,往后一段时间里,他们常在一起聊天,慢慢相熟起来。

离开南京后,余光中准备寄出拜伦的《海罗德公子游记》译稿。昔日未敢问及范我存大名,只知她闺名“宓宓”,便在收件处写了“范宓宓”。收到译稿的范我存内心泛起涟漪,同时对他的才华十分崇拜。那时的范我存因肺疾休学在家,却也努力自学艺术史。不久,范我存随家人迁居上海,与余光中的联络一度搁浅。1949年年初,范我存前往台湾养病。隔年5月,余光中全家从香港辗转来台。再次见面,范我存虚弱的模样令余光中心疼不已。他得空就去看她,领到稿费时带她下馆子吃饭,周末去看电影、散步……在余光中的悉心陪伴下,范我存心情愉悦,身体日渐好转。

然而,二人的交往不被双方家人看好。范家认为余光中是不会体贴人的“书呆子”,余家更担心范我存的肺病影响生育。两家人于是各自为二人另寻亲事,却都被两个年轻人强烈反对。谈婚论嫁陷入僵局,余光中不惜离家居住,范我存也南下至桃园县教书。临别的车站上,范我存隔着车窗吻向自己的手背和掌心,以此表达对余光中的情谊。余光中说:“被这些空中的唇瓣落花了眼。”

余光中曾在范我存家里看过梵高的画,当时对那种迷乱的色彩不甚理解。后来看到范我存珍藏的《梵高传》时,余光中决定翻译这本书。他用深蓝色墨水在白纸上书写,正面写译文,反面写“情书”。范我存收到信后,先读情书,再核对译文,然后小心誊写在有格稿纸上,寄回给余光中进行发表。“梵高”见证了余光中与范我存坚定不移的爱情,余光中后来表示:“在我们夫妻早年的回忆里,梵高其人其画,都是不可缺少的一份。”待余光中28岁,范我存25岁,二人皆步入大龄青年队列时,双方父母终于同意他们的婚事。1956年9月,余光中与范我存结为伉俪。

“新娘”在这里

婚后,余光中与范我存恩爱有加,范我存的身体逐渐强壮。随后几年,她生下珊珊、幼珊、佩珊、季珊四个女儿。文学创作是余光中的生活主调,范我存毫无怨言地包揽家庭琐事。收拾家务时,她背上背一个女儿,怀里抱一个女儿;有人前来拜访,她煮水沏茶、谈吐自如。有人替相夫教子的范我存感到惋惜,范我存抿嘴浅笑:“我家已经有一位诗人了,不能再多一位。”从妙龄少女到“家庭掌柜”,余光中感动于妻子的付出,写下《或者所谓春天》一诗:“所谓妻,曾是新娘;所谓新娘,曾是女友;所谓女友,曾非常害羞。”1972年创作《乡愁》,他亦在诗中赋予妻子与母亲、故乡同等重要的位置。有一次,余光中应邀在台上朗诵《乡愁》,吟到“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时便随机问寻,“我的新娘在哪里?”不远处的范我存款款走来,“在这儿呢!”

1992年,赴英国讲学的余光中与范我存分别两月之久,期间饱受相思之苦。此后,无论去往何地,余光中总要携妻子同行。即使年逾花甲,余光中仍开车带范我存外出旅游。每次出发前,范我存戴上老花镜,对着地图上寻找心仪的景点。余光中笑呵呵地告诉她,要把二人的蜜月时光延长到70岁。旅行途中,范我存执着于收藏祖国大陆流散而出的古玉。余光中一面觉得这种收藏行为耗财又耗力,一边又全力支持妻子的收藏之举。范我存于2008年推出自己结饰串珠的玉石作品;2017年又出版《玉石尚:范我存收藏与设计》一书,并以余光中的亲笔诗为序。20世纪90年代高雄美术馆成立后,范我存报名担纲义工讲解员。每天清早,余光中先驾车将妻子送到美术馆,而后才去自己就职的中山大学上课。

夫妻共处中,余光中与范我存很少发生争执,偶有争执也会迅速消融。有人问他们的相处之道,余光中说:“家是讲情的地方,而非讲理的地方。”年龄渐长,他们一起坦诚面对生死课题:婚姻须由两个人合作,两个人都要长寿。如果必定有一人先走,那就在“对岸”守候。

同心同德的爱人

余光中对祖国、故土和中华文化满怀深情。改革开放后的1982年,范我存首次只身返回大陆,她特意来到故乡江苏漕桥,用相机镜头搜集江南水乡的儿时记忆,拿回家后安抚丈夫的思乡之愁。晚年间,夫妻二人多次来大陆访学。余光中把在黄河岸边沾到脚上的湿泥珍藏起来,仿佛夜夜听见“黄河流水声”;范我存与南京博物院、苏州博物馆联系密切,还把自己母亲保留的一批民国服装无偿捐赠给无锡江南大学纺织服装学院传习馆。

2017年,余光中去世,范我存指导女儿和学生整理他留下的讲义与作品。她出席各地文艺界纪念余光中的集会,同时捐赠余光中使用过的物品和书籍。丈夫的手稿记录着对妻子的用情,但对范我存来说,丈夫的作品应属于许多人而非她个人,“我想,捐出来也是他心中所愿。”

2023年11月24日,范我存于台湾去世。天堂里的余光中再次与他的“新娘”团聚。早年给妻子写信时,他便曾拆解自己的名字用以表白:“不要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余光中都是你。”他们,互在彼此眼里,互在各自心里。

编辑 王冬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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