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外二首）

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冷

但天空中的雪仍没有赴约

十字街口修鞋匠头上的

汗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急

想到刚刚死去的妻子

和还没结婚的儿子

他又加速摇动了他的补鞋机

他的手里只有夜色

没有鞋，周围的地上也没有

一辆辆车呼啸而过，他不会理会

那些还没吃饭的或没钱吃饭的，或小孩子

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

他依旧摇着补鞋机

好多人远远地看着

都不敢靠近

都在等天上的小雪飘下来

扑灭往日里那些早已补好

但又被他点燃的鞋子上的火焰

白河

在白河镇的山涧，你还

看不出一条大河的端倪

只能看到大团大团的云朵

而不自知

那是群山把心脏从胸膛移至空中

来为一条河流源头的命名祈祷

在市中心医院的病床上

你也看不到一条大河的雍涌和辽阔

只能看见一根细细的软管里的细流

而被告知

世上所有的沉疴和腐朽

被治愈的秘密只在于清澈

天空中，那条更大的河流

正在用一年的蔚蓝

赶制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试图再次用崭新的洁白

给飞鸟、树木以及人们

一个交代，减缓他们疼痛和悲哀

空形

在天空中，大海和河流只是辽阔和孤寂

堆积而成的一种形状

实际上，那也是那个区域空气的形状

就像对面的树

她们的娴散和漫立

也是她们所在区域内空气的形状和呼吸

一个人的形状则要复杂得多

他静静地站在这里

但四十多年的奔跑和曲折

都在反复着、改变着他的形状及轨迹

他体内的每一声哭喊和每一次撕裂

都在加速喷发着日渐衰竭的能量和气息

也逐渐在周围形成了

一个个气团和涡状的星系

呼应着他眼中

群山那更为变幻莫测的汹涌

和四季不停消长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