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办与分校

作者:卜键
领办与分校0增办南三阁,自能引起朝野读书人的关注,而誊录由全自费改为朝廷按月发钱,也更像官修大书的路数。毕竟经历了差不多九年,对此前四库馆的一些做法,弘历和馆臣在调整,那些个誊录群体中人则会有更多的切身体验:自家筹措盘缠(有的要为此借贷),在馆抄书多年,总算是熬到吏部考察了,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得到一个微官;反不如计字领钱实惠,来去自由,不会像以前被牢牢拴住。

从来官方设立书局,都有一种衙门化倾向。譬如武英殿,例设总裁官、提调官、收掌官,以下才是纂修、誊录等。四库馆更是张大其事,仅先后列名的总裁、副总裁就有20多人,总阅10余人。因编辑、提要等已在第一阶段基本完成,续办南三阁全书只需抄录和校对,永瑢等提出的添设领办,也就是誊录的小组长,俗称“书头”。至于一名领办管多少名誊录,不得其详。取消总校,只设分校,也使不少人觉得责任过重,害怕事后被追究,几个月过去了,报名者并不多。

当年十二月十一日,临近年底,江南道监察御史费孝昌提出不同意见,建议不设领办,奏曰:

伏查此种钞胥人等,非有顶带人员可比。一时应募而来,聚散无常,贤否不一,求其才品兼优者,实难其选。今遽责以领办书籍纸张等事,纸张犹可言也,书籍则系内府尊藏之本,倘有疏虞,关系匪小。且发写书籍既交伊等承办,则雇值银两势不得不交伊等给领。夫利之所在,人争趋之,是以书手未经募集,而图充领办者早已纷纷攘逐。恐伊等一朝权在,借端掯勒,扣克分肥等弊,不能保其必无。而况未写之前,由领办一番经手,既写以后,复由分校一番经手,无论增一领办,即增一不写字之书手,工食帑项虚縻,就此前后两番收发,亦未免头绪繁多,旷延时日。臣不揣愚昧,窃谓领办一项竟可不设,只须多派分校。约计书手千名,统以二百员分校。每分校一员,责令雇觅书手五名。夫以一分校官之同乡亲友,能缮写者五人,不待外索,加以耳目切近,稽查便宜,万无人书散失之患。而各书手计字给值,即令分校官亲行支给,亦可人人得邀实惠,感荷皇上。至于原定分校六十员,闻咨取之后,至今尚未足额。揆厥由来,缘此番有分校而无总校,责成既专,处分亦重,遂致各存观望之心,大失急公之道。然而欲折其心,则惟有多派之一法。盖多则力分而事易,少则任专而责重,其势然也。应请于各部院衙门等官概行咨取,量加酌派,其有实在当头办事不能分身兼顾者,令各该堂官确切声明,方免开送,否则以规避论。总而计之,书手千名,一日可得一百万字,一年可得三万六千万字。而分校每员每日校勘五名书手之字,不过五千,既得从容,自能详慎。即已派四分书分校之员,不过每日添阅五千字数,亦不至遽形竭蹶。如此办理,庶事易集而弊窦不滋。(《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九四八)

他的意见是管理与誊校合一,用200名分校带领1000名誊录,每一分校带5名誊录,发书、收活、校对一揽子全管,来一个小承包。而集腋成裘,合起来每天能完成100万字,发现错讹也较容易查明。弘历阅后即加朱批:“此奏亦有所见,该馆大臣详议具奏。”显然以为很有道理。

费孝昌,浙江湖州乌程籍,举人,做过国子监学正,刑部员外郎、郎中等职,然后成为都察院御史,年已超过半百。御史号称天子耳目,“掌弹举官邪,敷陈治道”,要本管长官推举,再经过严格的考选程序,经过皇上接见目验,才有可能进入都察院。此人平日沉稳得体,抱负非浅,按说编书之类事情与都察院不太搭,而孝昌因在国子监待过,仍然提出建议。正因有做小京官的经历,他深知书办一类人的伎俩,明确反对设领办,是有一定道理的。其所不知者是,北四阁尚未办完,一些后来增办的官书未竣,到哪儿去找200名分校?即便能找到,又由谁来管理他们?

此时南三阁已经开办。永瑢等提出的章程,尤其依照经、史、子、集分设四局的规划,应是经过反复讨论的、审慎的。目前没有找到馆臣对于弘历的朱批反馈,但能知道费孝昌的建议并未被采纳。十二月二十日,永瑢等再上一折,条列出人员设置、缮校流程、书稿存贮等关键问题,均给出切实的预案——

一、为四局配备提调、督催、收掌各八员,并开列名单。其中提调多来自翰林院,督催为六部员外郎或主事,收掌则是中书、笔帖式之类小京官,各有执掌,分工合作。

二、武英殿四库全书处有分校90员,现在文渊阁本、文溯阁本均已校竣,后两部正在校勘中。续添的南三阁刚刚开头,用不着太多的分校。已由各部院推荐人员中拣选出24名,先行分发各局校阅,等北四阁全书陆续校毕,即可作为补充。

三、因书手人数众多,难于核查,必须分股设立书头,派作领办。拟挑选一批粗晓文义者担任,并取其同乡官具保备案,发现问题一并参处。责成领办每日按名催收,如能超过1000字,听其自便。

四、书手写成各书由领办代交,开明字数页数,提调负责核检字迹是否整齐、有无错乱遗脱,然后发交分校,再由督催处核算字数,按月造档,知会广储司给价。如以少报多按三倍罚写,凡缮写草率由提调驳令赔纸换写。如提调等滥收潦草之字,或字本整齐而故意吹求驳换,一经查出,即行严参究办。

对经费的核算拨付,以及提调等管理人员和杂役的饭食补贴,均有周密安排,可知武英殿纂修的饭食银为每人每月四两八钱银子,就连供事皂役每月也有三两。考虑到清廷实行低薪制,翰林院编修每年的正俸不过40余两,此一补贴堪称优厚。最后说到用纸和开本,曰:“伏查原奏写书格纸,改用坚白太史连,系欲与先办四分显有分别,以免牵混。今由户部取到太史连纸样,质地尚属坚致,惟尺幅较小,臣等按将板心略为收入,将来四面裁齐,装订成书,较之先办之四分,其高矮阔狭所差不过七八分,似亦不甚悬殊。谨将原用式样及拟改式样分别粘签,恭候钦定。”(《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九五五)这样的方案,计虑周妥,与费孝昌的只论一事不同,当即得到批复。

缺少高水平的分校,一直是四库馆的软肋,开馆之初就有这个问题,南三阁的誊写铺开后更为严重。乾隆四十八年(1783)四月和九月,续办四库全书处两次咨会内阁典籍厅,说明分校短缺,请求给予支持,条件是“拔贡、副榜、举人以上出身者”。未见到典籍厅的回复,但直到次年二月,永瑢等仍以急需校对奏请召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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