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也等你

作者: 今世未央

等风也等你0

童年的棉花糖与远方

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总有人笑着揶揄余一朵:“最近忙什么呢?去南方的大城市开小卖部了?”

这源于余一朵幼时的理想。小时候,她跟着奶奶在山里长大。那座山一点儿都不大,也不深,坐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就到市里了。但余一朵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座小山竟让她的父母回不了家。他们去了南方打工,余一朵都快忘了他们长什么样。她经常坐在后山的石头上,看着夕阳慢慢沉到山的那一边,然后在心里猜测着:南方的城市到底是什么样呢?那里的棉花糖该有风车那么大吧?那里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豆,也会让人眼花缭乱吧?

没错,余一朵的所有想象都跟吃的有关。因为村口的小卖部是最能让她显示实力的地方。每次父母离开家,她的兜里都有充足的零花钱。她会把从小卖部买的东西分给小伙伴们吃。更重要的是,她在卖货的那个男孩面前有心理上的优势。男孩叫何东川,也是跟爷爷奶奶过的,他的父母离婚了,妈妈走了,爸爸不知道去哪里了。跟余一朵比起来,他连对外面世界的憧憬都没有。他跟余一朵是同一年的,但个子长得高,脸晒得黑,看着比实际年龄大很多,打架的时候非常有优势。村里的孩子们不敢惹他,都尊称他为“川哥”。

上学了,老师在课堂上问大家的理想,余一朵脱口而出:“我要去南方的大城市。”同学们窃窃私语。老师不明就里,继续引导她:“去了南方的大城市以后呢,想要做什么?”余一朵先是一脸茫然,忽然灵光乍现:“开个小卖部。”同学们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余一朵又羞又气,脸都红了。川哥没笑,他冷冷地扫视了其他人,笑声很快就止住了。还有人发现,川哥从不对余一朵黑脸。他们猜测,肯定是因为余一朵是他家小卖部的大客户。

青石板上并肩的剪影

余一朵也发现了,自从川哥开始负责进货,他家小卖部的东西越来越符合她的口味了。除了吃的,还有她最喜欢的各种贴纸和文具。她还是会去后山看夕阳,但身边多了川哥。开始,天边是非常好看的火红,接着慢慢变淡,最后余晖落尽,月色渐起。朦朦胧胧中,她好像做了一个美梦,飞过那片山去了远方。

后来,他们一起升入了县里的中学。川哥是体育生,训练后不用上晚自习。但他每天都在车棚里等着她,与她一起骑车回家。山路很黑,对面过来的车辆开着远光灯,刺的她眼前白花花一片。川哥买了一个特别亮的手电筒,除了照路,有时还会晃一晃那些讨厌的车。余一朵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优秀的月测成绩、偷偷向她示好的男生、奇葩的县城同学、明显偏心的班主任,还有这条又黑又颠的路。不管是什么情绪,她都想跟川哥唠叨。而川哥总是很沉默,偶尔才会插上一句:“以后这里会变成一条宽敞的大路,两边都装上路灯。”

直到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余一朵才发现自己想去南方大城市的梦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她问川哥:“你想报哪儿?”川哥边理货架上的文具边说:“我就报本地,我的分数刚好够上市里的体育大学。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还等着我回来继承家里的小卖部呢。”他又问余一朵:“你呢?肯定是报南方的大学吧?是你父母在的那个城市吗?”余一朵越听越生气,莫名其妙地对他发了火,“不然呢?那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才不像某些人,胸无大志、四肢发达!”

最后,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余一朵没去南方,而是去了哈尔滨。

冰雪里的黑色羽绒服

哈尔滨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才刚9月底,就有人穿羽绒服了。她想着国庆节回家,就没带厚衣服。可气温断崖式下跌后,单薄的秋衣根本抵御不了寒风的侵袭,因此,她只能待在宿舍,哪儿也去不了。这时候,她接到了川哥的电话。她穿着最厚的那件运动外套,哆哆嗦嗦地出现在学校北门,看到了拎着一个大行李箱的川哥。

川哥一看到她赶紧打开包,拿出一件羽绒服给她套上。羽绒服是她最喜欢的黑色,也是她喜爱的修身款,长度刚好到脚踝。余一朵瞬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地舒展开来了:“可以啊,川哥,尺码还挺合适呢。”余一朵又翻了翻那个行李箱,发现都是给她买的东西:一件短外套、两套加绒秋衣秋裤,还有围巾和帽子,最底下是满满一大袋零食。她看着这些东西,眼睛慢慢湿润了,但又想起了自己一意孤行跑来哈尔滨的原因,便气愤地说:“你给我带这些干吗,现在我都不爱吃了。”正说着,她感觉有一大片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顿时又惊又喜:“下雪了!”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地上很快就积了薄薄的一层。余一朵的眼里闪着光,“何东川,你是不是喜欢我?现在,就在这里,你跟我表白,我就答应你。”他们就面对面站着,那一刻,他能看懂她脸上的倔强,可他不能随便开这个口。去外面的世界一直是她的梦想。他冲她笑了笑:“你就先好好在外面玩,什么时候玩够了想回来,打个电话我来接你。”余一朵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风平浪静:“何东川,你会后悔的。”她毫不客气地拉起行李箱转身就回了宿舍。她气鼓鼓地吃光那些零食后,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没过多久,余一朵就在朋友圈晒出了一张两个人手牵手的图片。有人好奇地问:“你跟川哥官宣了?以后我们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川嫂’了?”有人擅长马后炮:“我早就说你俩有问题。”有人则是福尔摩斯上身:“这是川哥吗?手指那么白、那么细,我看不像。”余一朵没有回复任何人,又晒出一小段视频,是一个男生在弹钢琴,他和川哥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这下,余一朵的朋友圈安静了。

荒山上出现的彩虹

余一朵和川哥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她最喜欢晒恋爱日常,但晒得很有节制,也很有诗意:夕阳中一长一短的两个身影,两杯相依相偎的饮品,两部电影的票根。川哥偶尔给她点个赞,还会发个消息让她多穿点。余一朵无数次地翻看川哥的朋友圈,了解到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坚持体能训练,一周三次去攀岩馆做助理教练,每个周末回家帮爷爷奶奶干活。他发的最多的还是家里的照片。山里的秋天来得晚,柿子树上挂着火红的柿子,酸枣树的叶子依然是绿油油的,偶尔还会有余一朵奶奶的身影。

大四那年,大家都忙着实习、找工作。余一朵却每天躲在自习室,频繁地翻着川哥朋友圈的照片。他似乎也忙了起来,很久都不发一个动态。

余一朵给奶奶打电话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川哥早就回老家了。他上学这几年,总给那些来山里玩的旅友们当向导,后来便在网上卖户外用品,还组织旅友们来山里攀岩、探洞。从线上到线下,吃住玩一条龙。奶奶并不懂那些运动术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感慨:“过去大伙都一心往外走,现在这城里人啊,反而爱来山里玩了,又是钻洞又是爬墙的,也不嫌累。东川他爷爷也开了个小饭馆,还把闲着的房间重新刷了刷给城里人住。”

余一朵迫不及待地回了家,在后山看到了正在劳作的川哥。以前通往后山的小道已经长满了野草,现在有了条新路,铺着彩色小石子,足有半米宽。路的边缘,围着一圈竹篱笆,错落地摆了很多废旧轮胎。小时候,她告诉过川哥,长大了要去南方的大城市,那儿的公园里面有彩色的路和彩色的花。那些年,她以为只有离开家才能实现梦想,而川哥却一直在想着怎么把家乡的后山变成她梦想中的样子。她故意在朋友圈发那些假图片刺激他的时候,他正在一砖一瓦地努力建设着这里。她的出现把川哥吓坏了,“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还想着等这里开满了花,再给你一个惊喜呢。”余一朵看到了,那土里的种子发了芽,长出各种颜色的野草和野花。风吹过来的时候,那些花都冲着她摇头晃脑。川哥问她:“你进村的时候看到那条新修的路了吧,路灯也装上了,政府很支持我们发展旅游产业。”他指着后面那一处荒山说:“我打算把这一片都租下来,开发成一个生态农场,先挖一个大大的池塘,种上莲藕,再在池塘边建一排小木屋,我想邀请你这个园林设计师回来和我一起干,行吗?”

余一朵反问道:“你还欠我一个表白呢,不打算还了吗?”

责编/季守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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