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刈麦
作者: 刘云利“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乘车途经一片黄澄澄的麦田,见一个联合收割机正在忙碌地收割小麦。此情此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那首《观刈麦》便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儿时刈麦的场景。
我的家乡坐落在平原,广袤的土地上横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芒种时节,麦子成熟,麦浪摇曳,金黄的麦穗令人心生喜悦。麦熟诚然可喜,麦收更要争分夺秒。麦收环节复杂,包括割麦、捆麦、运麦、压麦、扬麦、晒麦等等,这一整套农活下来,大概要半个月之久。
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联合收割机还不普及,人力是主要生产力。麦收对一个家庭来说,无异于一场战斗,不仅要和老天爷抢时间,还要和其他家庭争先进,谁也不愿意落后。于是,麦收就成为考验一个家庭战斗力的试金石,这时全家男女老少一齐上阵,撸起袖子加油干。
时至今日,我记忆最深的是跟着父亲刈麦。刈麦的最佳时间是太阳初露锋芒的时候,这样麦子酥,最容易镰割。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干裂的土地喷着热气,有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父亲穿着母亲做的千层底开始了他的刈麦之旅。他总是保持一个姿势,猫着腰,低着头,左手掌心朝外,一把抓紧沉甸甸的麦穗,右手握紧镰刀,用力一拉,一大撮麦子就割了下来,然后一甩手把麦子铺在麦田里,整齐有序,干净利落。这样周而复始,一片片的麦浪匍匐倒地。
我第一次跟在父亲后面刈麦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岁的少年了,血气方刚,总以为自己已经能和父亲相比了。起初,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挥舞着镰刀,仿佛有使不尽的力气。然而好景不长,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我就汗流浃背,腰酸背痛,掌心火辣辣的疼,麦茬还不时地刺痛我的脚,令我痛苦不堪。而父亲不紧不慢地割着麦子,一镰又一镰,脚踏实地,匀速前进,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当我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抬头望望父亲佝偻的背影,一股力量油然而生。
坐在地头休息的时候,我问父亲:“您为什么不觉得累呢?”父亲微笑着说:“因为爸爸是一家之主啊!”然后父亲让我端详他的手,那是一双粗糙黝黑的手,掌心布满老茧,我用指尖掐了掐,似黄色石块一样坚硬。我非常羡慕父亲手上的老茧,说想做父亲一样健壮的人。父亲沉思了片刻,凝望着远方,好久才开口:“孩子,不要学我,你应该有更美好的生活。”多年以后,我离开生我养我的故土,但父亲那句富有深意的话时常在我耳畔萦绕。
虽然父亲早已不用弯腰驼背地刈麦了,但那沉甸甸的记忆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当我浮躁的时候,当我遭遇一点失败就一蹶不振时,眼前就浮现父亲刈麦的背影。
白居易在《观刈麦》中说:“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香山居士不事农桑尚且如此,我更应该铭记那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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