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豚鹿岭上
作者: 雷平阳成群的蜜蜂爬过
石墙上的小洞
到护林员屋子外的
水龙头下汲水。翘起来的翅膀
微微颤动,嘤嗡之声
细如微风的起源
石墙之外,无限的圆形青石紧实地
挨在一起,互相拱动,抬升
沉默中傲然形成的山体上
每棵乔木杜鹃的体积都远大于白蜡树
和香樟,连片的花朵无节制怒放
疑似隐性的风暴贴地盘旋
无主地起伏、蔓延,抵达失控
——像俐米人开山神灵焚烧天空的
大火,在火焰中用白银冶炼新的月亮
我坐在碧溪边
观察清凉的水纹
有三个小时
闭目猜测水流的归宿
(选自本刊2025年第2期“首推诗人”栏目)
谢君品读:
一个世纪前,英国诗人奥登在探讨一个诗人养成自己的创作习惯,并创新诗学时,运用了荒岛上的鲁滨逊作为比喻。他认为,只有那些能将自己流放于荒岛中的诗人才有可能成为卓越的少数。这是奥登的预言。事实上,创新和发明这一诱人的挑战,一直吸引着很多中国诗人投身于孤独的孤岛。
雷平阳的孤岛可能是云岭大地,就像他在临沧与保山边界的大雪山豚鹿岭上扎营一样,他的诗歌也在颠覆与重塑传统的不断变化的边界上扎营。一言以蔽之,他的诗歌侧重于个人与山河之间的关系。
《在豚鹿岭上》一诗,诗人以野性的狂想照亮了一片寂静之地,种种琐碎的截然不同的自然之物——蜜蜂,护林员屋子,石墙,青石与抬升的山体,杜鹃,白蜡与香樟,碧溪与花朵——当它们在诗人笔下蔓延与怒放,就都成了深具象征意义的事物。
在展现已知世界的同时,诗人也在冥想已知世界背后的未知世界:“观察清凉的水纹/有三个小时/闭目猜测水流的归宿。”虽然并未明确流露幽思,但显然,对于诗人而言,豚鹿岭绝非蛮荒之所,而是一个奇异新世界,一个诗人与云岭大地及其栖息者连结的现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