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秧BOT》看AI赋能传统舞蹈语汇创新

在2025年央视春晚舞台上，一群身穿红绿大花袄的机器人与专业舞蹈演员整齐划一地扭秧歌——这场名为《秧BOT》的舞蹈表演震撼了全国观众，成为科技与传统文化融合的典范。作品的诞生并非偶然，而是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包括人工智能技术的突破、传统文化创新表达的需求，以及导演张艺谋的艺术探索。

AI与传统舞蹈融合的先锋范例

《秧BOT》的诞生背景。舞蹈节目的核心表演者是16台来自杭州宇树科技的UnitreeH1人形机器人。该型号机器人自2023年8月在北京世界机器人大会首秀后，迅速成为全球机器人领域的焦点。H1机器人搭载高精度3D激光SLAM自主定位导航、多智能体协同规划、全身AI运动控制等尖端技术，能够精准执行复杂的舞蹈动作。演出前，宇树科技团队耗时近3个月进行AI强化学习训练，使机器人逐步掌握东北秧歌的舞蹈动作，包括“转手绢”“飞手绢”“变队形”等高难度技巧。机器人的动作精度达到亚毫米级别，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人类舞者的稳定性。

近年来，让非遗传统艺术“活起来”成为当代艺术家主要研究的课题。东北秧歌是我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风格欢快、热烈，具有很强感染力，同时象征着中国民族民间舞的传承与发展。如何让传统的动作语汇更好吸引年轻观众的兴趣？《秧BOT》的创意团队，联合新疆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副教授张鹏，运用科技赋能，让传统东北秧歌以全新方式表现。张艺谋作为《秧BOT》的总导演，致力于探索传统与未来的对话。他在节目中采用赛博朋克美学，让裸露金属骨架的机器人与身着传统服饰的人类舞者形成强烈对比，既保留东北民俗民间韵味，又增添未来感、科技感。这场科技与中国传统民间舞的视觉盛宴，让观众纷纷感叹“科技可以与传统艺术相结合”。

《秧BOT》的呈现形式。《秧BOT》舞台呈现是科技与艺术深度融合的典范，其创新性主要体现在表演主体、舞蹈编排、技术应用三个方面。

1. 表演主体：人机共舞。节目由16台UnitreeH1机器人和16位新疆艺术学院舞蹈演员共同完成，形成1：1的人机配比。机器人身着红色小袄，手持花手绢，与人类舞者同步完成扭秧歌、转手绢、变队形等动作。机器人并非简单模仿人类，而是在精准度上超越人类。例如，在“飞手绢”环节，机器人搭载腕部电机的创新抛放线机构，使手绢的飞行轨迹甚至比人类杂技演员抛出的更稳定、更精准。

2. 舞蹈编排：传统秧歌的科技化重构。传统秧歌的“扭、摆、颤”等动律被重新解构，机器人通过AI算法模拟人类舞者的动态，但动作更加整齐划一。利用集群协同控制系统，机器人能实时调整位置，确保队形变换流畅，不受舞台突发状况影响。机器人配备360°全景深度感知系统，能“听懂”音乐节奏，随韵律变化调整舞步，增强表演的感染力。

3. 技术应用：多模态AI与舞台特效。通过惯性动作捕捉系统记录舞者动作，实时映射，确保人机同步。音乐设计上，古琴、唢呐等传统乐器与电子音效结合，通过环绕声技术让观众“画中游”。

《秧BOT》一经播出，便引发全网热议，#机器人扭秧歌#话题迅速登上热搜。观众评价两极，支持者认为这是“传统文化的未来式表达”，让年轻一代重新关注非遗艺术；质疑者则担忧“科技是否会消解传统文化的内核”。无论如何，《秧BOT》的成功标志着AI与舞蹈艺术的融合进入新阶段，为未来文化表演提供全新思路——科技不仅是工具，更是艺术创新的催化剂。

AI 技术赋能传统舞蹈面临的问题

技术瓶颈。尽管AI技术在传统舞蹈领域已初显身手，展现诸多创新可能，但目前仍受困于一系列技术瓶颈。如动作捕捉精准度方面，即使是最先进的动作捕捉系统，在面对传统舞蹈复杂多变的动作时，依然存在误差。以古典舞为例，舞者常常需要完成高难度的“身韵”动作，如“云手”要求手部动作行云流水，从手指尖开始，依次带动手腕、手肘、肩部，形成连贯的弧线运动，身体重心随之转移，腰部配合扭转，动作始于心，发于腰，行于身。细微的力度变化和节奏差异都能传达不同的情感内涵。然而，现有的动作捕捉设备有时难以精确捕捉这些细节，导致在数字重建或虚拟呈现时，动作的流畅度和韵味大打折扣。

在现场舞蹈表演中，舞者与观众存在精妙的互动关系，舞者需要根据观众反馈，即时调整演出节奏、动作。但目前AI系统很难实现这种实时且精准的调节。例如，在民族民间舞的篝火晚会中，舞者通过现场观众的欢呼声、掌声变化，即兴表演一些高难度的技术技巧，将现场气氛推向高潮。但由于AI难以直观感知观众情绪变化，进而转化为舞蹈动作，虚拟舞者只能按照预设程序表演，无法同传统舞者一样，随机应变，节目因此缺少“生命力”。

艺术审美争议。李丰在《人工智能与艺术创作——人工智能能够取代艺术家吗？》一文中提到，“所谓创造，按其本意，意味着从无到有，不依赖任何前因而凭空产生出了超越既有经验的新因素。新创造物与既有物有着本质差异，因此无法被归入之前的类别之中。”AI技术融入传统舞蹈，引发广泛的艺术审美争议，核心在于机器生成的舞蹈能否真正触动人心，传递人类情感。

一方面，AI创作的舞蹈被指责缺乏情感深度。传统舞者在表演时，会将自身生活经历、情感起伏融入动作。比如，一位经历过人生挫折的现代舞者，在诠释悲伤主题的舞蹈时，身体的每一次颤抖、眼神的每一丝落寞，都是内心真实情感的外化，观众能通过这些细微表现，感受舞者的痛苦与坚韧，产生强烈情感共鸣。反观AI生成的舞蹈，即使模拟类似动作，却只是机械地照搬动作形态，缺乏情感根基，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

另一方面，AI对传统舞蹈风格的“改写”，引发了守护传统与追求创新的矛盾。一些传统舞蹈，如朝鲜族的“象帽舞”，舞者通过头部灵活转动，使长长的象帽彩带在空中飞舞，展现浓郁的民族风情和文化底蕴。其独特的动作规范、服饰搭配、音乐节奏是经过几代人传承下来的宝贵财富。当AI介入，为了追求视觉效果，可能会改变象帽的传统形制，让彩带的舞动方式变得夸张怪异，老一辈艺术家和文化工作者对此表示忧虑。他们担心这种过度的创新，会让传统舞蹈失去本真，沦为迎合潮流的快餐式文化，破坏民族文化的传承脉络。

人才培养缺口。AI技术与传统舞蹈融合，对复合型人才的需求极为迫切。当下，此类人才短缺，成为制约行业发展的关键因素。

在教育体系中，专业隔阂使得舞蹈与计算机专业学生难以成长为融合领域的栋梁之材。舞蹈专业学生长期沉浸于舞蹈技巧训练、舞蹈史论学习，对计算机编程、AI算法等跨专业知识几乎一窍不通。比如，某院校舞蹈专业的学生，在参与学校开设的“舞蹈+AI”跨学科课程时，面对AI动作捕捉软件操作，无法将自身舞蹈知识与AI技术相结合，难以运用AI优化舞蹈动作设计、提升表演效果。同样，计算机专业学生专注于代码编写、算法研究，缺乏对舞蹈艺术审美、动作逻辑的深入理解。

AI技术与传统舞蹈融合的未来展望

技术迭代推动舞蹈创新趋势。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AI技术持续迭代必将为传统舞蹈带来源源不断的创新动力。在动作创作领域，未来的AI系统有望凭借更强大的深度学习能力，深入剖析各类舞蹈风格精髓，从芭蕾舞的优雅脚尖艺术到民间舞的质朴活力，挖掘隐藏在动作背后的力学原理、美学逻辑及情感脉络。

实时交互技术也将迎来质的飞跃。观众可以想象，一场未来的舞蹈演出，舞台上布满高精度传感器，能够实时捕捉观众的细微表情、肢体动作甚至生理反应，如心率变化反映兴奋程度等。AI系统瞬间解读这些数据，即刻调整音乐节奏、灯光氛围及舞者动作。当观众为一段精彩表演露出惊喜表情或心跳加速时，AI会迅速指令音乐节奏加快、舞者动作幅度增大，将现场气氛推向新高潮，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沉浸式互动，彻底颠覆传统舞蹈的观演模式。

文化传播与交流新契机。许锐、郭家宁在《人工智能时代舞蹈语言数字化的逻辑内涵与挑战》中认为，“随着时代的发展，新的舞蹈语汇与新的舞蹈形式不断涌现，处于动态演进之中。舞蹈数字语言的构建也应该‘守正创新’。”AI技术将成为传统舞蹈跨文化传播的超级使者，助力其走向世界舞台中央。通过AI驱动的数字化平台，传统舞蹈作品能够以高清、沉浸式的形式被广泛传播。以中国古典舞为例，AI可以全方位数字化复原《霓裳羽衣曲》等经典作品，从舞者服饰的精美纹理、头饰的华丽装饰，到舞蹈动作的细腻神韵，都精准呈现。观众无论身处何地，只需轻点设备，就能身临其境地欣赏东方舞蹈之美，感受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AI翻译工具的升级，将打破语言障碍，让舞蹈教学资源在全球范围自由流通。世界各地的舞者都能借助精准的AI翻译，学习异国舞蹈的技巧、理论，促进人才交流与培养，形成全球舞蹈爱好者互联互通的学习社区，为传统舞蹈的传承与发展注入国际化活力。

构建可持续发展生态。龚娟在《AI 时代舞蹈教育教学新模式研究》中认为，“在艺术教育活动中，个性是艺术的生命，艺术教育的个性化是满足艺术特殊化教学需求的关键。只有充分展现艺术教育的个性化，才能让艺术教育真正鲜活和灵动起来。”为实现AI技术与传统舞蹈的长期、深度融合，构建可持续发展生态至关重要。在教育层面，各大院校与培训机构将逐步完善“舞蹈+AI”跨学科教育体系。课程设置涵盖舞蹈艺术、计算机科学、人工智能原理等多领域知识，培养既懂舞蹈情感表达，又能驾驭AI技术的复合型人才。这些人才毕业后，进入行业，将成为推动融合发展的主力军，从创作、表演到教学，全方位提升传统舞蹈的科技含量。呼吁行业协会与主管部门发挥主导作用，制定相关标准与规范，针对AI创作舞蹈的版权归属、艺术评价指标等问题，出台明确政策，保障创作者权益，引导创作方向，设立专项资金，鼓励科研机构与舞蹈团体合作研发新技术、创作新作品，促进科技成果向舞蹈艺术领域转化。

在社会层面，民众对AI舞蹈的认知与参与度将不断提高。行业可以通过举办各类AI舞蹈大赛、展览、科普活动，让大众近距离接触、了解这一新兴艺术形式。观众的反馈与建议反哺创作，形成从创作到欣赏再到反馈改进的良性循环，为AI技术与传统舞蹈的融合营造宽松、积极的社会氛围，助力其持续繁荣发展，绽放更加绚丽多彩的光芒。

（作者单位：东莞城市学院新传媒与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