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扣儿的诗
唯一的无穷尽
如果你的春夜,也被冷意摧残
你想不想将浮生的一撇
画成南风
逡巡已久,初衷已无下落
一段又一段人生
像飞驰而过的火车
更远的事,装在陈旧的抽屉里
那是尘埃的深处
建有纯真如雪的宫殿
收藏着走在树下的少男少女
年深日久,所有情节都有了内核
细小,坚硬
躲在薄雾一样的回眸里
半生的梦想与妄想啊
都不再是——
将一条走远的河流,送回雨季
如果你的春夜,开始浮动
一定是被这首诗唤醒了忧伤
你知些许美意,永不再来
你知世上,“永不再来”是唯一的无穷尽
饮冬
无话可说,暮雪漫天
千里外饮酒的人,醉如昏沉
狼藉被隐藏,思虑深处
白茫茫的,这是从未消失的覆盖
在生命的路无处延伸时
索性不再渴望钥匙
停顿是最终的拯救,沉默也是
后来视线堆垒在墙角
鱼与刺都失去生动的寓意
认了吧,成为控制浮沉的诀窍
略有新意的,是色彩虽老
仍有虚线般的轮廓
在更虚的深处,显示卑微的光亮
——感谢这一生,曾在诗歌中写过你
方寸
午后,秋天更深了
风慵懒得要死,人也是
遥远国度的炮火,灼烧着时代的脸
支离破碎的一些情肠,被重伤的语言
举上命运的炉顶
——为人间撒下绝别的灰烬
遥远的,还有海边,或者山下
浪板与芒鞋,分别代表勇气,与不得已
若非无路可走,谁愿意把自己再次送上征途
凹凸或平坦之间,逆境或顺境之间
生死不是唯一的横线——沧海本想永远是沧海
等不及的,是福祸相间的桑田
日子在滑行,前方比秋天更深
但空间稳定——在中午人的视线里
最好的去处早就摆好
那里落日如缀,万籁俱静
立春:老宅
提到老宅,车马就稀了
字面上,落日倦怠。字面里,雪夜荡漾
悸动是平常,怀想也是
举杯邀月,则可为岑寂确定方向
多年前的春天,同宗的失意或自得
几个烟灭,几个激扬
流年如斯,故人只留影子
一个个远若寒蝉,随北风飘荡
多年后黄梁高挑,走出人间的那些人
身披浮灯,遥望我们的酒意
酒到杯干。我们信“于道各努力”
我们不敢信“千里自同风”
飞雪之夜
人间静得出奇,旷野寒冷
梅花代表故乡的颜色,在夜里站着
村庄上空的雪像棉花,一朵叠着一朵
它们用极大的野心覆盖有形之物
比如摇晃空巢的杨树,已失去鸟的悲鸣
不起烟雾的烟囱,已满怀灰烬
夜行人的脚印上,一片空无
就像恶作剧,大雪模糊了正在发生的
却又使模糊的事物开始凸起——
几只流浪的猫,闪着幽蓝的眼睛
望着没有什么意义的前方
在诗人说话之前,它们不知道自己的爪痕
是假的梅花,北风一吹,就散了
老旧的墙头草,不停地战栗
它举着沉重的寒冷,在很多飞雪之夜
它身后的院子都有婴儿出生
也有人,悄悄死在梦中
故人念
这是又一个夏天
黄鹤楼上的天际涌进长江
薄云飘浮着我
那年秋天远如隔世
甬道的微风不再扶正你俯身向我的样子
一起看过的鹦鹉洲停在谁的船头
我问白云时
你的名字长出一棵汉阳树
当我弹指向天,它又回落成
心头的一块路标
再往前看,我就变成了指间的烟雾
再往前看啊
我就忍不住想褪下飞蛾
在没有机会被烧毁的希望里
希望着,人生怎么慢,怎么孤单
你都不曾出现
现在雨水将来
而我已不渴望花期
我的光线总是扭成一只黄鹤的样子
在暮晚时分
蜷卧在台阶上
我的手一再扑空
“昔人”两字高高吊着,冰冷而潮湿
犹如眼泪
就要摔向命运
孤独的墓园
秋意似我心,在中年夜半
我多次,坐成满怀秋水的人
墓园的秋风,如今又浓重了吧
黄叶子翩飞起来,红叶子翩飞起来
凌乱意象使光阴铩羽
而这并不是最后的崎岖
祭奠过后,土包上的荒草低了下去
秋天使蓬勃成为表象
疏离,沉默,祖上几代人
各自在那安眠,除了相同的姓氏
看不出有其他关联
一个断肠人,穿越乡间小路
送来简约的火光、灰烬
与长久的哭泣,也许过了今日
他将去往别的秋天,生死间的沟通
成为更远的秘密
秋风刮走他肩上的落叶
一片一片,打中我的担心
不知未来的秋天,最后那个念悼词的人
谁来祭奠
纸钱之轻
火焰升腾起来,心就沉了下去
——在土地庙,我用木棍轻拨纸钱
看着那些纸叠的金砖化作灰烬
我的旁边,是一望无际的荒芜的春天
天空被炙烤,令我的视线发生颤抖
但远方的浮云未受其扰
它们懒洋洋地移动,它们又轻又薄
与世上的一切遥相呼应着
——离开这里以后
我会走在某个小城昏暗的路灯下
一边拍打身上的纸灰
一边被浮云眼中的细雨击中
接近喧哗的时候,一些残冰化成了水
默然抱着旅人的脚印
一只孤独的小猫坐在墙角
冷意深沉——如我刚才的表情
如土地庙里,被遗忘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