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起伦的诗
红旗茶厂*
当他们用青春与青春叠加
矗立一座丰碑
我就该以诗歌的名义为他们抛洒热泪
——题记
仿佛一首美妙之诗
被误读，却无意中打开惊喜之心
当我们昨晚抵达英德，又将在黎明出发
前往阳江月亮湾。女儿说：有个网红打卡地
红旗茶厂，不妨顺道去看看
于是，一段相对陌生的历史
为我们开启幸运之门。侧身而入
读到一首群山沸腾的赞美诗
“可以滋养一颗怀旧之心。”
当大红标语、伟人语录、宣传画像、
知青茶舍、公社食堂、旧邮筒……
这些半个多世纪前的时代元素涌入眼眸
我瞬间回到童年并由衷感叹
我带着诗意的客观
多么乐意他们在我诗里光荣地重现
我仔细寻找他们遗留的踪迹
毫不犹豫认定，他们是生命之树
最娇嫩的芽苞，在早春
骄傲又崇高地绽放。或者说
他们是秀才山漫山遍野的
一棵棵茶树、树上一片片嫩叶
相拥在一起，光洁的前额
为梦洗净。他们曾那样意气风发
在历史的册页，用清晨的霞光
不屈不挠，一遍遍为岁月描红
他们用劳动的颂歌建造家园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风格
尽管生活应该像万花筒呈现它的多姿多彩
那个时代的人们对生活的希望透亮又简单
像秀才山的石头，秀才水库的水
他们离开熟悉的城市
来到这片热土
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装着青春、理想
还有一到两本红封皮书
现在，我调动灵魂储存的美好
描述我目光所及见到的红——
一万面红旗的红；一万朵彤云的红
一万颗年轻的心跳动的红
一万朵无名野花怒放的红
秀才水库的水映照出这种红
笼罩秀才山的霞光，透着这种红
连布谷鸟清脆的鸣叫都濡染这种红
归根结底，这种纯粹的红、无懈可击的红
是红茶的红。是单纯的理想培育的火焰
将青春燃烧得热火朝天
震撼、激荡着我心灵
他们生命最美好的部分
就是为了培育和保护这种红
风雨雷电，挺起所有胸膛抵挡
阳光倾洒，感动得流下相同的泪
岁月葱茏，渐渐地，他们自己也长成一棵棵朝着太阳
生长的茶树，让秀才山四季常青
让我相信一种真理，颠扑不破——
怀抱青春
就是一页生命最绚丽的华章
呼吸山里沁甜的空气，我感觉灵魂
被净化在无私的美与欢乐的词语编织的诗篇里
一边信步参观，一边想象这样一些画面——
那么多双纤细的手弹奏阳光的
七弦琴，留下一首传唱不衰的歌
那么多月光白的指尖
抚摸过茶树，给每一片茶叶
镀上柔和的光辉
在温暖又宁静的夜晚
也许某个漫长的冬夜，有那么一丝
忧伤和酸楚，稍纵即逝地袭过心头
但绝不会被长久的悲观缠绕
他们也许曾渴望被诗歌点亮？
也许发生过一些刻骨铭心的事情？
我不得不说，那个年代独有的纯真
在今天，重新给我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课
岁月的尘埃掩埋记忆的地方
必定有记忆重新生长，且在奔腾的血液里茂盛地生长
当微风亲吻我脸庞，我感觉
那些比我和我妻年龄更大
又比我的女儿女婿更年轻的人、那些真实又虚幻的影子
正列队与我擦肩而过
时间在不动声色中战胜时间
在默默前行中，不断将“今天”变成“昨天”
但不管时代如何变迁，我始终坚信
红旗，是红旗茶厂唯一的封面
红，是它永恒的底色
那一刻，我在内心深处倾听岁月的回响
在秀才山每一片茶叶的呼吸里
都能感受到青春的力量
抚摸到亲情和爱情的温馨
早春的阳光静静融化我们
我享受这种融化。因为我知道
必须将自己完全融入他们
才能公允地思考一代人的集体命运
此刻，我脑海的电影蒙太奇
剪辑出童年亲身经历的片段
我出生的那个湘南小镇——白地市，一家钢铁厂
一次，我被激动不已的大人们领着参观
炼铁的全过程。劳动中的工人们
浑身充满快乐的能量
当高炉将矿石烧得通红、熔化
当铁水从炉口流出
将我们瞳仁燃烧得旺旺的，我们滚烫的血液
澎湃着两个字：祖国！
那场景是不可或缺的暖意和亮色
恒久地照耀我清贫的童年
此刻，阳光拥抱我和我的亲人
我们拥抱同等的喜悦
偶然为我开启的这扇黎明之门
允许我这个有缘人，携昨夜的梦境
让一张巨幅宣纸安置星群
我需要让我的词语携带某种发现的光芒
至于说，英国女王和王室贵族们的味觉品位**
并不比中国普通百姓高贵多少
中国原产的高品格红茶这只“昔日王谢堂前燕”
借助改革开放春风，“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是一笔带过的题外话
甲辰龙年正月初六上午的太阳
纯粹、干净，轻盈如蝶
春天至高的爱神
给世间万物，以及每个行人的前额
留下她双唇的温暖
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确已从寒冬
棱角分明的冷峻走了出来***
如果仔细谛听
甚至能听到阳光轻微的喧响
秀才山的明亮秀美犹如初醒
排斥所有附加在她身上的喻义！
站在阳光下的红旗茶厂，突然生出
置身赫拉克利特河一小段河堤的感觉
于是，更加庆幸今天的偶遇
并认定这是一次诗意的完美偶遇
走在明媚祖国这一小片热土
用心灵，一步步丈量
当年那些年轻人一遍遍走过的道路
享受曾经温暖过他们的
同一轮太阳辐射出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恍惚觉得
自己也汇入到那滚滚的青春洪流之中
并由衷钦佩，宛如自己一步步登上秀才山山巅
而看清远景中历史浮雕的眩光
但我终究是过客，一个即时的追忆者
离开茶厂时，我买了一整箱红茶
将分发给亲朋。告诉他们
请记住这种纯粹的红
记住：每一片茶叶都蕴含
阳光、雨水和青草的气味
以及黄莺的嗓音、紫燕的呢喃
都住着一代人的历史，一代人的奋斗
一代人的呼吸，一代人的青春、泪水与幸福……
*红旗茶厂坐落于广东英德市秀才山下秀才水库旁，建于1958年。从1969年到1977年间，先后有一万三千多名知青响应国家号召来到英德茶场工作，承担着一万六千多亩茶园、四千多亩水旱田的生产、建设和管理。甲辰龙年正月初六上午，阳光明媚，我和家人偶然造访红旗茶厂，与历史中的他们完美偶遇，激情难抑中催生无限诗思……
**红旗茶厂生产的红茶代表英德红茶的总水平，可与印度、斯里兰卡红茶媲美，1964年受到英国女王高度赞扬，成为英国王室用茶和中国三大出口红茶之一。
***我们从湖南长沙出发时，湖南境内正好经历一场冷空气南下，天空落下冻雨，寒冷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