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启垠的诗

成群牦牛散布在阿里群贡山坡上

有一些差异,稍不注意上面就是天空

是生活的第三象限

牦牛一头接着一头

分不清楚哪一头是公哪一头是母

黑毛皮衣,眼睛和鼻子都被遮住

谁也不能够认定走过黄河源就是草地

想象没有用,描绘,具体有不同

但本质上饥渴都是一样的

低头或者偶尔昂头,都没有声音

吃草不是啃,一个国度汩汩流淌的乳汁

在嘴角泛出泡沫,它们都慢吞吞地像是踱步

慢吞吞地在宣纸上涂抹会移动的水墨画

这是拉加镇的意境,别有风味

没有戏剧性,只有自然,很自然

顺其自然,走过去和走过来都顺其自然

山坡平常,牦牛黑且温顺

信仰也是这样,很坚定

吃草,披着皮毛,习惯于风吹

也习惯于高原上的雨,偶尔来上几滴

抬眼的时候,是牦牛看见我们

我们也看见了牦牛,彼此已经无动于衷

玛尔挡的山

这就很高了,来到

站在石头上,这么高已经够了

这么遥远的地方

亲人看不到这么高的地方

风吹着好像都喘气

我自己知道,我的同事知道

我的水电工,我的每一个

在锚定铁丝网的兄弟

一回首就看到我站在这么高的地方

有这样的机会,已经很好了

我一抬头,又看见

更多的在锚定铁丝网

比我站得更高

起重车驾驶员

他坐得很高,稳稳的

过一个石桥以后是更多的石头

车厢有点颠簸,很慢

他看着桥下的流水,也很慢

远处一头牦牛

驮着夕阳,也很慢

吃草很慢

饮水也很慢

他也就放慢了速度

他把手按在方向盘上,很慢

很重很重的钢铁

在慢慢地挤破太阳

驱车沿河绕阿尼玛卿山180度

后面的人都睡着,眯着眼睛

越过单调的旅程

后面的人不吱声,车轮在响

一直响到天色渐暗

一个通道又一个通道是真实的路

没有人问这都是谁开创的

转一个弯就希望抵达拉加小镇

再过一片红砂石的土地

落在前挡玻璃上面容很清晰

高原的日光照着

古铜色的颜貌很清晰

岩石的纹理很容易与眼前的人重叠

阿尼玛卿山很高

转着转着就听到了黄河流动的声音

转着转着做梦的人假装不醒

我是醒着的,不敢做梦

我转180度穿越单调的旅程

风大

不能不说,这是真话

不定期,不规律

没有方向,朝任意的地方窜

受惊吓的牛犊子

那么有力量

别寻找,找不到它

别辨认,没有熟悉的面孔

花草树木一吹就枯了

红土不是那么鲜红

是苍茫占据了寂寞又担心的眼睛

终于在房子里躲开

脸颊被吹得干巴巴的

终于感到自己在逐渐消失

带着打通山洞之后就回家的梦

牦牛和人

雨中牦牛,山野陷入雨雾

人和牦牛彼此对望

彼此像是壮着胆子

一条路弯出去了,至于弯到了何方

没有人在想

牦牛在雨中只负责发出自己的声音

天越来越暗

雨越来越大

雾越来越浓

整个都是这样的天

人越来越安静

有一些水流向脚下

有一些水在峡谷里弄自己的声响

整个高原

消化掉一次又一次跳动的心

不放假的光阴

时间穿过牦牛,也穿过人

各自要到哪里去?

没有呼喊母亲的天空

雨水一次次把万物淋湿

声音

一个声音说

你必须这样做

坚守,不挪移

一寸阵地都比生命珍贵

一声鸟鸣都滴出黄金

你必须屏息静气

舒缓呼吸

让万里河山

朝一个方向归拢

像山顶上那只鹰

翅膀,钢一样坚硬

尖刀型突击队

谁都不相信,就是在悬崖上

千万里,一抬眼,不过是站在悬崖的尖顶

有一些轰隆隆的声音,是峡谷里的水

那从天上下来的水,再没有回到天上去

只是在地底不断地溅出花朵

一个突击队,几个人在一起

动作娴熟,决心势不可挡

突击,钢的锋刃,光一照

就能晃瞎人的眼睛

就站在悬崖的恐怖里

仿佛在这地球之巅

这地球,小小地在脚下转动

什么狂风,什么暴雪,什么寒冷,什么炎热

什么春夏,什么秋冬

就用脚尖,问候一下

一面旗帜

被风吹得呼啦啦响

所有的人,由我领着

向心灵挥手

巴颜喀拉北麓

就睁开眼睛

这世界飘着无限的雪

就睁开眼睛

这世界雪莲花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

在路上走,一缕云彩跑到脚下,轻飘飘的

有时候摇晃一下脑袋,天空也完全接受

穿着靴子的声音是昨天的声音

也许还是明天的声音,竖着的耳朵

一不小心全都听得清楚

就往前面一点,是峡谷

是峭壁,是水,轰隆隆的

一万头奔马终于忍不住了

终于,蹄子敲响了战鼓

终于,我们都来

我们有着巨大的落差

开出更灿烂的花朵

璀璨的夜有一个

不想醒来的梦……

巴颜喀拉北麓,转一下身

就知道秋天的色彩从心里吐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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