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关口的汉威唐韵与相逢别离
作者: 谭玖河西走廊,横亘于祁连山与荒漠之间的狭长通道,像一柄被时光磨亮的钥匙,曾为中华文明开启西域的万重关山。它不仅是马蹄与驼铃踏出的商道,更是一部流动的史诗——张骞的旌节从这里划破未知,霍去病的铁骑在此扬起汉家威武,玄奘的孤影掠过冷寂的沙碛,诗家的离愁嵌入广袤的大地。


公元前121年,二十岁的霍去病升任骠骑将军,指挥两次河西之战,直取祁连,总计歼灭和招降河西匈奴近十万人。黄河以西得以安定,河西四郡设立,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的名号在此确定,也由此沟通了自内地与西域的直接交往。
2000多年后,历史的尘烟早已消散,见证汉威唐韵的河西走廊依然熠熠生辉,绵延的中华文明在这里的沙丘戈壁上,不断地讲述着“种花家”的故事。
于是,河西四郡最西端的敦煌,我来了。

长风吹度玉门关
在敦煌寻找历史的痕迹,玉门关、阳关是必到的。前往雅丹地质公园的路上,一路劲风吹拂,一路戈壁孤凉,公路虽是平整顺畅,但当车辆越来越少,手机信号越来越差,还是生发出对前方未知的恐惧来。在这探索未知的半道上,即经过玉门关。
这个关隘的遗存也就一堵硕大的土墩,是隘口的道闸还是戍楼的墙根,我并未去细读解说的文字,只是循着默走一圈,举目四周的荒凉,禁不住越过时空,担忧起来。卫戍的兵士又熬过了一夜冷风寒雪,补给是否还充足?商旅的驼队出关了,是否能一切顺利?四周的荒凉,一望无际的毫无生机的戈壁,显然未能有任何答案。又或者,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关口?长途跋涉之后,水尽粮绝之际,终于在茫茫之中到达了关口,有了安稳的落脚点,得以放心地休整。这时,马儿也蹦跶,驼铃也响亮,相逢的喜悦扫去了一切的不安与疲惫。
当然,我的想象仅是我对于历史有限的认知。但这里的长风是无尽地吹拂: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长风里,是一心报国的壮志——何须生入玉门关,也是满怀孤寂的愁苦——春风不度玉门关。也是经过这里,使节凿空西域,开辟丝绸之路,让东西交流、文明互鉴成为了中华文明坚定的选择。

阳关远眺怀故人
从敦煌西北的玉门关回到城郊,一路折向西南,不久即到了阳关故址。因在玉门关之南,这个关口得名阳关,它和玉门关一样,是丝绸之路的重要关隘;它和玉门关一样,是汉唐时期中西的分界点,戍边要塞,商旅、军队必经之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这是阳关最知名的广告词,跨越时空之后依然能够感受离别的难舍。如今的阳关遗址,或者难有送别的愁绪,却易令人生发远眺怀古念故的衷肠。

一路走上小山堆,是残存的烽燧,越过烽燧西眺,茫茫戈壁尽在天边。这一处离别与远征的象征,曾有多少戍边将士和商贾常在此告别中原。渭城朝雨、客舍柳色,已经消散在脑海,满目所见,皆是沙丘起伏、人生涨落。这里早已不是地理上的边界,却成了内心深处的一道刻痕:关于远行,关于失去,关于所有不得不独自穿越的荒原。
或许就是这样的时刻,夕阳尚未西落,风已从戈壁深处卷来,带着沙粒摩擦的细响,像是千年之前戍卒的低语,仍在这荒芜的关隘间徘徊。阳关的残垣静默如碑,黄土夯筑的轮廓已被岁月啃噬得瘦骨嶙峋,却仍倔强地指向西方——那里曾是无数人背影消失的方向。
站在这里,恍惚能听见驼铃的余韵,商队的吆喝,马蹄踏碎晨霜的脆响。用心感受,更是驻足回望人生,浮起放不下的人和事——曾经是故园柳色,远望是瀚海孤烟。兵士商贾的脚印被黄沙掩埋,人生逆旅的足迹为时间消散。
敦煌的关口,见证过班超的壮志、王维的离殇,也听过羌笛吹碎玉门关的月色,阳关三叠唱尽故人远行的苍凉。人生的关口,却是失路之人的关山难越,他乡之客的相逢别离。唯有岁月悠悠、时间漫长,一路回荡开拓与坚守、离别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