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的“藏宝图”
作者: 王玫母亲总爱佯装嗔怪,笑我是“收破烂的”。可当我偶然抬头,也能瞥见她衣柜顶上的“破烂”——静静卧着的几个印着“上海”字样的老皮箱。那些皮箱的漆面早已斑驳脱落,箱中藏着褪色的衬衫、泛黄的粮票,还有用三层报纸细细包裹的搪瓷缸。每次大扫除,母亲总会轻轻打开箱子,手指缓缓摩挲着那些旧物,眼里满是眷恋,嘴里念念有词:“你爸当年下乡,就是带着这个缸子,用它装过雪水,煮过野菜……”
而我的“藏宝箱”,则是精心挑选的收纳盒,平日里我都放在床底下。里面藏着去年秋天第一杯奶茶的袋子,樱花粉的杯套上仿佛还留着那日的甜蜜气息;有撕了半截的演唱会门票,荧光笔写的座位号已晕染开来;最底下压着泛黄的作文本,封面用修正液歪歪扭扭地写着“文青社”,那是十五岁的我和三个至交在数学课上偷偷传阅的“文学杂志”,是我们青春岁月里最珍贵的秘密。
记得那年深秋,午后阳光慵懒地穿过槐树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我们抱着作业本,蹑手蹑脚地躲在实验楼后面的槐树下,生怕被老师发现。小悦皱着眉头,用圆珠笔在稿纸上反复勾勒插图,笔尖把纸张戳出星星点点的窟窿;阿玉则眉飞色舞,讲述着新构思的武侠小说,男主角永远叫“慕容临风”。我一边听着,一边把大家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稿纸誊抄到作文本上,手指常常沾满墨水。风起时,金黄的槐叶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像给我们的文字盖上了一枚枚独特的邮戳。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多年过去,没想到又一个深秋,我们竟再次相聚。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忙碌的生活让我们渐渐少了联系,但那份年少时的情谊,却始终像一颗种子,藏在心底,生根发芽。已经成为设计师的小悦兴奋地掏出手机,眼睛亮晶晶地说:“看!我把咱们的‘慕容大侠’做成了盲盒!”手机屏幕上,侠客腰间别着的,正是当年阿玉描摹过无数遍的祖传玉佩,那玉佩仿佛带着我们的青春梦想,穿越了时光。身为律师的阿玉,从公文包底层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塑封袋,里面装着半片槐叶,叶脉间还能隐隐看见蓝色墨迹,那是我誊写小悦那首《秋蝉》时飘落在本子上的,当时我用沾着墨迹的手指捏起准备扔掉,却被阿玉抢了去,没想到她居然还保存着。这份情谊,如同这槐叶上的墨迹,永不褪色。
母亲的皮箱和我的收纳盒,在家中遥遥相对,像是在诉说着各自的故事。母亲整理旧物时,我看见她摩挲粮票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那颤抖中藏着岁月的沧桑和对往昔的怀念;我翻看奶茶杯套时,总会想起那天闺蜜们挤在奶茶店躲雨时的嬉闹声。那些被岁月揉皱的纸片,就像不同版本的藏宝图,老地图上画着防空洞和供销社,那是母亲那代人的青春印记;新地图标记着奶茶店和地铁站,那是我们这代人的青春轨迹,它们都通向记忆里最难忘的坐标。
原来,无论是母亲的老皮箱,还是我的收纳盒,都承载着我们对过去的怀恋,它们是我们情感的寄托,是岁月的见证。母亲那代人经历了物资匮乏却充满奋斗激情的岁月,他们的藏宝图里,是对艰苦生活中点滴温暖的铭记;而我们这代人,在物质相对富足的环境里成长,我们的藏宝图,是青春梦想与纯真友谊的烙印。
这些藏宝图,不仅是个人回忆的私藏,更是时代变迁的微缩景观。它们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时代的变迁和生活的变迁。无论时代如何更迭,生活如何变化,那些在岁月中沉淀的情感与记忆,始终是我们内心深处最难以忘怀的存在。它们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在人生的旅途中始终怀揣着温暖与希望。
编辑|张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