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山枣
中秋刚过,山外收购山枣的三轮车、小货车就频繁地开进了小山村。连日来,山枣的价格与日俱增,一路飙升。
当街上传来第一声“收山枣啰”的吆喝,张兰心里就长了草。
张兰是小村里公认的吃苦耐劳的女人。刚嫁到小村时,丈夫李擎是小学民办教师,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张兰看好了山里的野生资源,在侍弄大田果树的闲暇时间,她刨药材、打山草、割荆条、采蘑菇、捕刀螂子、摘马蜂窝,凡是能挣钱的活儿她都干。丈夫转正后,工资收入高了,但她勤劳的劲头未减。这几年山枣走俏,她每年光卖山枣就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可是眼下,女儿女婿利用双休日进城装修新买的楼房,把三岁的孩子送来让她照顾。每当领着小外孙到街上玩儿,看到外村人一袋子一袋子地往回背山枣她就着急:往年我常去的北大洼子、南山背子的山枣是不是都被人家采走啦?趁孩子午睡,她拆了几个尿素袋子,缝了一块打山枣的垫布,只盼女儿来接孩子。
这天,张兰早早起来,草草吃了早饭。昨天晚上, 女儿女婿开车来接走了孩子。她穿上厚布劳动服和 袜子,扎上围巾,戴上加胶线手套就要上山。人们 都说今年有两个“特殊”:一是入伏后天气特别热, 热得让人上不来气;二是“洋辣子”特别多,让人 防不胜防!
“你把自个儿裹得这么严,对付‘洋辣子’可能有效。”看到张兰这身行头,李擎说,“但对高温来说,这不是助纣为虐吗?我的退休金够咱俩花了,为什么非去采山枣?”
“家门口的山枣被别人采去,我心里着急!”张兰说,“你腿疼不能帮我,我不怪你,你让我吃上现成饭我就感谢你啦。”
张兰径直来到自家的杏树行子。树行子中间有一道百余米长的地愣子,上面长满了山枣树。几年前丈夫就想把地愣子开出来,张兰没让,说:“你年纪大了,费那劲干啥?留着山枣树还能结山枣卖钱呢。”很好,这里显然没有外村人光顾过,高矮不一的山枣树上挂满了红的、白的、半红半白的山枣,泛着亮光,像是欢迎主人的到来。但每棵山枣树上都有几只肥硕的深绿色或浅绿色的“洋辣子”,它们可不欢迎张兰,竖起身上的毒刺向张兰示威。张兰不顾这些,开始用采山枣人惯用的方法行动起来。
晚上,李擎早做好了饭菜,张兰却要先洗澡冲洗被汗水沤了一天的身子。入夜上炕,张兰刚躺下就发出一声“哎呀”。李擎说:“你累了,我给你揉揉肩、按按腰吧。”张兰说:“不行,我身上多处粘上了‘洋辣子’毛,碰不得!”丈夫心疼:“你呀!”
张兰采了一星期山枣,家里有了相当于丈夫半个月工资的进账。张兰踏遍了小村所有的山场,还去过邻村的南山,成片的山枣树没有了,而山枣的价格涨到了最初价格的六倍。张兰不愿收手,继续寻找单株和剩有零星山枣的山枣树,一棵一棵地采。
又是一天日落西山,李擎做一顿饭工夫出去望了四五遍。他突然想起,前年这时候岭西黄碰沟老骆家媳妇采山枣直到天黑也没有回家,她丈夫着急,报告了村主任。村主任发动五十多名青壮年打着手电找了大半宿,结果在一处蒿草遮挡、山枣树丛生的坝墙下找到了失踪者的尸体。他身上打了个冷战:这小山村四周有四座大山、大小几百条沟岔,就是我腿不疼,让我到哪里去找?
夜幕将合时,张兰回来了。街上有人纳凉,李擎压下火气,没像往常那样接张兰手里的筐,转身往回走。进了家门,张兰没有急着去洗澡。她洗了脸,净了手,先给丈夫倒了杯酒,然后像犯错误的小学生请求老师允许她继续犯错误似的说:“人啊,命里能有活干就是福分,上了年纪,坚持活动身子骨儿才硬实啊。虽说你退休后有固定工资收入,但不能让我闲着受罪!再说了,多攒俩钱儿还有错?谁知道啥时候孩子们需要咱给添补…”
“先吃饭吧,吃完饭我烧些热水。”李擎细品老伴儿的话,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说,“今晚你不要淋浴了,泡个澡解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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