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梦
作者: 谭笑如在寂静的深夜醒来,月光在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借着月光,我翻身去拿书桌上的水杯。
啪——
我清醒了一下,转身找手机开手电筒,影子碎了,喋喋不休地催促着我寻找。
打开手电筒,俯身。
原来是许愿瓶碎了。
许愿瓶是我读小学时妈妈送我的,高三毕业的这个暑假,我在整理房间时把它翻出来了,一直摆在桌面上,没管它。铝箔的银色小盖子,盖子上系的银线上穿着两个透明的小银星,小玻璃瓶上印了许多爱心刻花,还有一串当时读不懂的英文字符。绿色带星星花纹的许愿纸被小心地卷起来,用一个金属环扣着,而如今这个金属环已经生锈了。记得一开始瓶子里大概有十几颗晶莹剔透的黄色小星星,如今只剩下三四个了。
薄薄的月光照亮了碎玻璃,我细细捡起。
月亮蓝阴阴的火燃烧着那团卷起的许愿纸。
坐在静谧的窗边,思绪如潮水般涌起。我开始回忆,那时我的梦想是什么,是成为一名偶像还是一位公主,或许我那个时候已经是高年级学生了,抑或想成为一位学富五车的学者。
拆下金属环,我小心地铺开泛黄的纸张,像存放多年的卷尺,又像辽阔无边的黄花菜,我铺陈着名为梦想的玫瑰。
空白。
我注视着我空白的心和我永恒的灵魂,在孤寂的黑夜,我的心焚如白昼。
这是梦吗?这可能吗?我隐没在梦中,宛如雪化在火中,无边的茫然在灵魂深处泛滥。
我猛地捧起那颗绿色的心脏,打开了灯,将之细细端详,渴望能寻找到描刻曾经的我的文字。
仍是空白。
我用手去触摸,太冷了,夏日的夜竟这样冷。我用手抚平,抚平我的曾经。我该用什么形容你,我的愿望、我的过去。
时间仿佛凝固,直到意识缓缓流淌。那一刻,仿佛与世隔绝,随后被月光拉回人间。
一百个不对劲儿里夹杂着一丝懊恼,一种说不上的滋味涌上心头,那是一种灵魂的冲动。我心中的千沟万壑都浸没在这月光里,像一张尘封已久的报纸,揉碎了又摊开。这月光柔得让人无可抱怨,但我的心又被它解离。
或许,我当时太爱惜这个许愿瓶了,没舍得在上面写下我的愿望,或许是当时忙着学业,没时间写下我的愿望,抑或我的愿望太遥远了,遥远到不值一提。
寂静席卷着我的房间,像一片无垠的荒野,让回忆与思绪在其中自由驰骋。
任凭原因有很多种可能,但结果也只有一个。我关了灯,冷静下来,安坐在桌前,凝视着这张泛白的纸张,柔和的白月光冲淡了这岁月的黄。
童年时的我不应该是满怀梦想、风华正茂的吗?那么多的梦想在这颗绿色的心脏中也只不过是杯酒一盏;那没有尽头的星河,它就是其中一颗;那数不尽的鲜花,它就是浪漫一朵。
而给我留下的,只有空白,似童年的一场雪,下着隐晦和皎洁。
我的梦想到底被什么禁锢了?我多希望我只是不舍得写下,而不是不愿写下。
回望我的童年,我开始思索,我的梦想,我的愿望,我的追求。
是啊,我的追求就是这一张泛黄的纸。
课桌里的教材、书包里的作业、书桌上的资料、床头的卡片、椅子下的新书,以及毕业时那漫天飞舞的白卷。
这就是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过去,我的梦想。
我始终真诚地追求着那些红色的分数,哀叹过,渴望过,哭泣过,然后在更好的对面,永恒地沉默。
高考后的无数个夜晚,当我醒来,揽尽了黑夜的孤独,这样的无所适从,是我担负不起的空落。
我的脑里、心里都被往事填满,只是有些麻木了,眼泪也没有了,哀叹也没有了,内心的空洞又像一缕青烟,在心里吹动。那些曾以为走不出的日子,现在都回不去了。
读书叫作目标,又是一种宏大的理想,从世人所望变成了我的愿望。小时候学到《范进中举》这篇文章,当时嘲笑范进只是中举了,竟然会激动到疯了,多年以后,当我回看我的求学时光,才能够理解范进,初读不解文中意,再读已是文中人。我从那座华美但悲哀的城中走出来了,那里的夜是那样长,长到足以让我醉生梦死,也长到能够清醒地看到这现实的一生。
那些让我觉得无论如何都同样会到来的早晨,让我更期待黑夜一样的梦了。它们隐没在梦中,宛如火化在雪中。我好像一直都在急匆匆地走着,无关风月,无关花草,无关云雨,尽管是好天气,但我的脚步重得好像正在孕育暴雨。
我想认真听着,听见自己的幸福,听见自己在唱歌。我不知我是否完成了童年理想,但童年确乎是成为我的理想了。
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那就折一张阔些的夏叶,包一片月光,扁扁的,像夹过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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