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看雪

作者: 刘康

极点

海风咸湿,我们的船搁浅在了浅滩

这是航行五个多月来首次触碰到的陆地

再有半年,甚至更短时间,我们就能

抵达此行的终点——两片海域的交汇之处

父亲们在日记中这样记述:漩涡

从不同的方向席卷而来,而航船却

岿然不动。一群水手失去了对浮力的感知,

在他们自认为成为风暴中心的那刻

预期中的信风并未如约而至,我们

仍旧在孤岛停留。大海的边界遥遥无际,

父亲们是如何在单向的航程中界定了

那条准线?真相不得而知,我们从未对

此行的目的产生过动摇。但现在,

一座岛屿的重心正缓缓南移,这是日记中

未曾提到过的记载。漩涡似乎已经来临

我们触摸到了那条界线,在海与海的

中间,父亲们早已等候多时

水下生活

窒息感潮水般涌来,短暂的失聪后

又瞬间退去。我在黑暗中大口喘息,像

一个刚刚获救的溺水之人,试图以

最快的速度摆脱浮力的纠缠。心悸

仍在持续,一种与生活违背的定律

正将我缓缓淹没。门扉处传来了

低沉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那是父亲

在起夜后的习惯性试探。我屏住呼吸,

以绝对的沉默应对他的担忧。簌簌声

从耳畔传来,夜晚的清朗让这些落叶

肆意堆积。终于,父亲的脚步回到了

隔壁的卧房。我将胸中的浊气轻轻吐出

以最小的幅度打开了卧室的一角。月光

透过窗台射落地板,一个圆形的光圈

向内缓缓收拢。我缩了缩脚步,退回到

床沿的一侧——这是回家休养的第

三十六个夜晚,距离天明还有一段

浮潜的距离

雪意

气温从二十五楼降至地面,我在第十五层

——一个介于未知和先知的高度。玻璃窗

隔绝了大部分寒意,但银色的气流仍从

缝隙向我的书房钻来。现在是午夜,

掌灯的楼层几不可见,我抬首望了望

不远处的路面,几辆疾驰的小车一闪而过

——他们应该还没觉察到骤降的气温,我离

先知的距离又更近一步。气流的啸声

逐渐减弱,霜花开始在窗台凝结。我用力

移了移即将粘连的窗扇,以期预留出一个

合适的豁口,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

可能降下的雪粒。世界的外围都在安睡,

一种静极而生的异响在我耳边蠕动:

像落雪,雪粒与雪粒间的回旋推挤

我合上双眼,用心捕捉这虚无而又真切的

感知,气温还在下降,几粒飞溅而来的

寒星打在脸上,我摸了摸微微生疼的双颊

再一次否定了心中的猜想

引江记:识物

栖霞港以南,江水的边缘

生出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

如果我有足够的词汇

或许会为它们冠以相应的名字

比如那株紫花,有蝶翅舒展后的

优雅,一枚动词尚不足覆盖它的羞态

再如那些白蕊,盐粒般细碎的晶亮

有名词尚未抵达的境意。通常,

一条江的阳面会诞生许多新奇的事物

但不包括这些野花。我们羞赧是因为

无法准确地找到相应的词汇

来抵消心中的疑虑。多么贫乏,

我们引以为傲凌越于动物之上的技能

现在,我们重新绕回这条江的阴面

那些你能叫出名字的事物,

它们也都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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