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强盗酒馆》 的叙事特色
作者: 志玛拉姆叙事特色是一个作家在创作过程中呈现出来的独特的风格和方式。《强盗酒馆》通过传说进行开场叙事,将有趣离奇的民间文化、野蛮与快乐并存的酒馆、有限制的第一人称视角等因素组合在一起,形成了突出的叙事特色。以等述和概述相结合的叙事节奏,描绘酒馆的环境和人物的神态、对话,使读者被其独具特色的叙事魅力深深吸引,不由自主地期待着传说被印证,期待知道酒馆的一切,沉浸于小说营造的醉意朦胧的情境中。在轻松琐碎的叙述语言里,看似描绘了一座杂乱无章弥漫欢欲的世俗酒馆,实则构建了一个充满温情与自尊的精神世界。
一、印证传说式情节
通常叙事作品除了有侧重构造问题的线型情节以外,还有表现内在意义的语义模式。情节在语义上的变化可以表现为一种发现,它是“逐步揭示或证实事件真相的情节类型,它体现为不断追求、寻找的模式,具有认知的特征”。阅读发现模式的小说带来的快乐,是从无知到明白、从假象到真相的开窍和揭示的过程,《强盗酒馆》就具备这种独特的叙事魅力,带给读者求证的无穷乐趣。故事的真正开端是“此时,带我来这里喝酒的米米站在‘快乐酒馆’的牌子下,正伸手准备推开这扇虚掩的大门”这句话。将此处视为现时叙述,就能看出这篇小说的结构布局别出心裁。小说开头用一整段外部预叙描述了故事发生的空间位置,叙述者用极其熟悉的语气介绍了对强盗酒馆的整体印象,显然是具有叙述者和人物双重身份的“我”,经历了整个故事之后形成的印象。而提前叙述的印象不会出现在故事中,在故事还未开始前的总体介绍奠定了酒馆的基本形象,读者将在此后的情节发展中以此为参照点,把握酒馆的物质与精神涵义。接着叙述者又用一段外部倒叙讲述了曾经关于强盗酒馆的传说,“那些传说也很诡”足够引起读者的好奇心。这在整个小说结构中属于事先预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传说越离谱神奇叙事效果越好,而之后情节的发展都在逐步印证那些诡谪的传说。“我”没来强盗酒馆之前一直从别人口中了解它,在心中形成了美好的遐想,当真正来到酒馆的门口时,“我”却充满了犹豫,此处的心理描写特别能勾起读者的阅读欲望,而下一步的情节发展不管是怎样的可能性也能顺理成章地进行。“我”小心翼翼地去揭开传说中强盗酒馆的面纱,第一次印证的结果是“我从院子里的规规整整和扎念琴声,感觉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是从环境中得到的认识。接下来正式与酒馆中的各色人物接触,那么第二次印证的结果是“这强盗酒馆确实有些不同凡响”。第三次与前两次有些许的不同,“我”和米米去上厕所的行为,以切换叙事空间来使原先的叙事信息流得到停顿。这次除了“我”的主观判断,还有米米的观察信息加入,再次印证“真是强盗酒馆,里面藏了这么多各色人”。最后一次的印证是对强盗酒馆的传说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一老板娘的男人而言的,道出“我对老板娘的男人充满了失望”。这四次印证结果与事先的传说有符合与不符合的地方,使对强盗酒馆的认识更加全面和丰满。
这篇小说的轮廓由“我”的一次次印证传说中的强盗酒馆构成,而强盗酒馆的存在实际上是各路人的相聚,“我”每认识一个人相当于对强盗酒馆的认识更深一层,所以关于每个人物的讲述和其中穿插的小故事,成为了小说的填充物。在“我”的叙述中,除了高潮部分的偷盗情节,其他环节没有戏剧性的叙事,在印证传说的发现模式中,整部小说像是小酌后的款款而谈。走进强盗酒馆,走近每一个人物,决裂的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在酒中得到和解。
二、民间文化参与叙事
次仁罗布先生是拉萨人,在成长过程中接受了浓厚的藏族民间文化的熏陶,他在创作《强盗酒馆》时自觉地运用许多民间文化叙事资源,展示了高超的文学水平和高度的文化自信。“他将文化与现实生活结合起来,不经意间营造一种乡土文化的氛围,实现对传统文化民间文化的守望。”《强盗酒馆》几处都非常巧妙地通过民歌进行叙事,民歌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反映着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蕴含着老百姓的丰富情感,同时也体现出民族性格和价值观。小说中老板娘的男人巴桑、发男人拉巴、头发花白的老者三位人物唱了三段民歌。第一段以诙谐轻松的词调形容酒客总是将酒馆里的酒喝得精光,就像飓风卷走雪山;第二段形象地传达了拉巴窘迫的生活和苦涩的心情;第三段以扎念琴声为伴奏,唱出了偷盗事件得到解决后皆大欢喜的氛围,体现强盗酒馆享受当下快乐的理念。引入民歌使小说充满了地域气息,让读者仿佛置身于对酒当歌的环境里,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和感染力,还使人物的形象更加立体真实。此外,“牛粪变不了金坨,黑水变不了清油”“太阳照遍整个大地,乌云独独在我头顶”等俗语,以直接引语的方式出现在人物对话中。俗语属于民间语言,引用到小说中,使叙述也变得活泼生动,高妙地塑造了生活在特定文化环境中活生生的人物形象。还有藏历是与藏族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民间文化,小说中叙述了关于藏历的各种诡异离奇的说法,如提前推算出汶川地震的方位和时间、在藏历二十九日死去的人会陆续带走9个陪死之人、卦算出死者生前牵挂的东西和死后的投胎方向等,借助藏历天文卦算的魅力,成功提升了小说的审美效果。
次仁罗布先生在《强盗酒馆》中运用了丰富多样的民间叙事资源,向读者展示了具有地域特色的藏族民间文化,也增添了小说的语言特色。民间文化参与到小说叙事中,显然是次仁罗布先生在中国文坛上形成独具特色的语言风格和创作方式的实践,也“是对现代化语境下民族文化逐渐缺失的有力反驳”。
三、有限视角的无限意蕴
《强盗酒馆》的叙述者和主人公“我”的身份是重合的,通过“我”的视角讲述了一个关于“我”的故事,属于固定内聚集型视角。这种视角的“特色是视角自始至终来自一个人物”。由“我”展现所见所闻,对感兴趣的事物多加关注,对不熟悉的境况保持沉默,通过“我”的视野和叙述,读者来了一场满足好奇心的酯醉体验,“我”与读者之间的距离异常亲近。这也是次仁罗布先生小说的创作风格,与读者之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始终悲悯地带着读者进入他的小说世界。传说中的强盗酒馆让人渴望和浮想联翩,当“我”真正来到酒馆时,每个人物的出场和对酒馆的描述都严格地受到了“我”的观察顺序的限制,这种内聚焦视角的限定性功能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发挥,显示出他人的不透明性和神秘感,更加引起读者的好奇心。如对花白头发的老者身份的猜度一直在文中存在,“我”看不透他表现出的非凡气质和别人对他的评价之间的落差,还有人物相互之间没有说破的事情,故事在真真假假之间漂浮。不过为了避免从“我”的视角出发的叙述过于单一和不可理解,叙述者通过听人物的聊天这个方法,让人物自己表达自己,从而扩大了叙事的表现艺术,将叙事空间从相对封闭的强盗酒馆延伸到外部世界。如瘦弱的男人为何被称为藏面,叙述者讲述了一段小故事,还有藏面和米米关于藏族天文历算的对话,讲述了“我”的视角了解不到的人物的个体经验。这些小故事形成了叙事中的叙事,增加了小说的叙事层次或深度,表现出一种浑厚感。总之,“这种聚焦方式在贏得人们信任的同时也留下了很多空白和悬念,而这些空白和悬念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对读者的一种解放”。不像上帝视角将所有叙事信息都完全地呈现出来,“我”的有限视角造成的朦胧和神秘感,形成了《强盗酒馆》独特的文学性和艺术氛围。
四、结语
综上所述,《强盗酒馆》基于次仁罗布先生的特殊文学背景呈现出的叙事特色,受到很多人的关注。其通过发现模式的叙事结构满足了读者求证的兴趣和对神秘环境的探索欲望,运用多样的民间文化叙事资源,提升了小说的审美价值,同时第一人称限知视角制造叙事留白,增添了小说的艺术氛围。多年来,对次仁罗布先生来说,小说创作就像是心灵上的修行,寻求着所有人类都在寻求的人生终极真理,显然《强盗酒馆》就是其中的一段观察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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