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是飘向天空的河流（外一篇）

炊烟袅袅，从草坪上，从山野里，从屋舍内，从我的乡愁中，逸动而出，兀自飘流，她飘向了天空。是飘向天空的河流，若云轻漾，无声地潺湲，自由流畅。

这样一种流淌，惊艳了薄暮时分的天空。融入夕阳的那一刻，是诗眼的绽放。和光同尘的意蕴，静美展现，炊烟本身就是诗。不是轻浮松软的云雾。她倒立的身子，她曼妙的身姿，会无限地向上，漫散，随风舒卷。

她自有深深的根，在大地上，在你看见又或许并未看透的生活热土。哪怕是寒冷的季节，炊烟也不会被冰封雪冻。

她是火的化身，是生命的舞蹈，是生生不息地欢唱，是人类向宇宙的倾情馈赠

不负天地，不负生命，正是炊烟飞扬的主题

炊烟也是人的魂魄

生而为人，长久地蜷缩于自我的角落，最终丧失的还是自我

要有一段时光，摇摆出柔软的线条，像枝丫向上浪漫地伸展，像炊烟逆流飘扬。

当然，更多的时间，还是往地底下长。根须深人，与泥土合为一体。拥有泥土的坚韧和神明

后来再从地面长出，一缕缕，有的渐成标准身段，恍如出于一幢幢鳞片似的屋舍。只是短暂地持续。然后又自由地飘飞，形态各异，毫无顾忌，进入无垠。

炊烟是这人世最质朴的存留。就像江河，从古至今，奔腾流淌，从不停歇。

一个人，要给自己留住一些美好的遐思

最美的，便是从火红的炉膛里升腾出的生活之光。以炊为烟，如蝶翩飞。无论是浩荡如海，还是涓细如泉，都是向善向上向美向好的生命之焰。

抬头仰望，那灰白色的，轻盈的羽翅，漾动河流闪烁的光亮即便隐入了漫天的云雾之中，仍有自己的吉光片羽。

即便再沉闷的大地，因为有了炊烟，亦生动活泼，灵性可爱

炊烟以自己向天空飘流的方式，告慰天下芸芸众生。

这世上，没有比烟火气更能抚慰凡人之心的了。

而炊烟正是被托举的河流，流过人们的心田，扬起更本真，更原生，更纯粹的生命的热望。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那飘向天空的河流，牵动更多的心灵，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人生不能失去炊烟，如同不可失去河流。炊烟是滋润生命的江河湖海。

一个与炊烟的根站在一起的人，即便雕塑一般宁静，自身也有着一个宇宙一样的缤纷。

倘若他展翅飞翔起来，你也大可不必惊讶。那是他拥有隐形的翅膀。河流和炊烟都有我们看不见的翅膀。

无翼而飞的，必属于精灵。人，因为具有了思想，灵魂也能飞翔到远方。

借着炊烟之河飘流，又是一个拙朴而美丽的飞翔。炊烟的轻盈和缥缈里，有诗和远方的光影，有万物生长的一呼一吸，有爱和善的充盈，有大地勃郁的生机！

草，长在了书架上

一棵草，从地板上的花盆里，伸展到了书架上。渴求而又执着的模样，与我何等相似，哦不，这分明就是我自身，有我追视不舍的目光，有我心灵坚韧的倾注，有我已不再年轻但仍不失投入的模样。

那么多书，已矗立成了一座山，这都是我把他们一一捧回的啊。由此观之，我也算是愚公，每天搬书不已，搬了大半辈子时光。我是要把这人间我爱读的书，日积月累地全堆到自己的身边来，堆进小小的书房，堆成一座山，试与人比肩。

读书的雄心壮志，并不是羞于说出的狂言，但要读遍天下好书，噫吁喊，危乎高哉，难于上青天！

然而，这并不妨碍我每天的起步，每天的攀登，每天沉浸于自己的心心念念。

书房很宁静。而窗外市声喧嚣，不时侵入，想挤走这片神奇的空间。我心却安然，与书在一起，我便是振翅鲜活的蝶

一本书，就是一片海洋。我知道他们表面平静，内心万语千言，汇成茫茫波涛。

我发现，读书是一种移魂术。他们在我心里驻扎，扩展为海，而喧腾，在阅尽白云苍狗之后，也在我脸上，一点点退却，

一本书，又像是一个墓碑。寥寥数语和名字，落于封面，更深入地阅读，需要沉默，更需要深悟。上了年纪，墓碑比有的活着的人，更容易亲近。

书中有厚有薄，有明朗，有晦涩。字句里，都有一个灵魂，自由地驰骋，或者压抑着行路，

古人和今人，老友与新识，我随时可以与他们交谈。他们都是天生的好脾气，静如处子，只在书端，露出角来，只有风，让他们发出窸窣之声。

夜深了，天空里有月亮，书脊上也闪着光。我陷入失眠之时，不我月亮，也不找太阳，那是徒劳的，也是非分之想。我就取几本书看看，它们会赋能予我，不用回报的梦想。

我自己的书，厚厚的，挺直的腰板，朴素的封面，飘漾着一种耕耘的涵养，苦中带甜。我将他们也摆上了书架。在那一片蓊蔼的书林里，那本来高大的身躯，忽然变小了！那么不起眼，仿佛被淹没在一片海浪里，却颇有深意。

我确信，月亮的光，是借来的，书上的光，属于自身。

和他们捉对相晤时，他们个性尽显，文思泉涌，很多时候，我是一个倾听者，全神贯注，保持着一个殷殷学子的缄默。激动甚或拍案叫绝，亦是有的。书房里没有摆花，只有草。却仍然有香。把自己安放在书丛中，只一会，俗气溃散，身心便沁出一阵芬芳。

每一本书里都有花蜜，我此刻又像极了一只小小的蜂。花香自苦寒，花也香自孤独与沉静。而成为一本真正的大书，还得更长久，更深幽。

我曾经自喻为一只羊，在书的世界，咀嚼着文字的绿草。不曾想，我成了一棵草，悄悄地爬在了书架上。

其实，谁不是一棵草呢，草能安身立命，草里有多少学问，还有那么顽强的生命力。人能若草，也当自有情怀和丰饶。

我的书，一本本出现在了书架上。我想我的草终是长大长高了，固守着草根的气质，与一种叫做生生不息之类的词语，起舞着千丝万缕的芳菲。

每当想到自己是一棵草，一棵弱小的草，我的心，便与这满书架的书一样，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