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眉传奇

《星眉传奇》是托尔金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部作品，是一部写给孩子们的奇幻故事，这里有熟悉的仙境，熟悉的中古世纪，熟悉的托尔金。故事讲述吞下星星的男孩在凡间和仙境的奇妙经历，充满童真浪漫色彩，为读者带来了一场美妙的奇异之旅。这是一份礼物，在儿童节，请收下爱与美创造的童话，也借此致敬为全世界读者带来新奇体验的托尔金，感谢他不竭的想象力和创作的激情。

约翰·罗纳德·瑞尔·托尔金（1892—1973），英国作家、诗人、语言学家，以创作经典奇幻作品《霍比特人》《魔戒》《精灵宝钻》闻名于世，被誉为“现代奇幻文学之父”。

曾经，有一座村庄，对于那些看尽世事变迁的人而言，它所留下的记忆依然历历在目，对于那些腿很长的人而言，它算不上特别遥远。村庄的名字叫大伍顿，因为它比小伍顿大。它位于丛林深处，要往里走好几英里1才能到；虽然一度很繁荣，但它的占地面积其实不大；有不少人住在里面，好人、坏人、好坏参半的人，通常都是这种组合。

村庄有它出众的地方，这里住着很多擅长不同技艺的能工巧匠，因而远近闻名，但最出名的，还要数这里的烹饪技艺。村里有一座很大的厨房，归村民委员会管，厨师长的地位很高。厨师长的住所和大厨房紧挨大礼堂。大礼堂是全村最大、最古老的建筑，也是最漂亮的。整座建筑都是用优质石头、优质橡木建起来的，而且被维护得很好，即便如今已经没人像以前那样给它补漆和镀金了。村民在大礼堂的大厅开会、辩论，也在这里举办公开宴席和家庭聚会。厨师长一直很忙，他得不停地为这些聚会提供合适的佳肴。一年之中有很多节日，每逢过节，人们会觉得丰盛油润的餐点才是最应景的。

所有人都很期待一个节日，因为整个冬天就只有这一个节日。节庆会持续一周，在最后一天的日落时分，村里会举行一个叫作“好孩子盛宴”的庆祝活动，只有一小部分孩子受邀出席。毫无疑问，一些值得去参加的孩子难免会被忽略，另一些配不上这种机会的孩子却错误受邀。事情总是这样，无论负责这类事务的人有多不想犯错。无论如何，哪些孩子能参加“二十四盛宴”基本取决于出生的年份，因为盛宴每二十四年才举行一次，并且只有二十四个孩子能受邀参加。大家期待厨师长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准备这个宴会。除了一系列美味佳肴之外，按照惯例，他还要做“大蛋糕”。厨师长本人的名字，也会因为出色完成（或者没完成）蛋糕而被大家记住。毕竟，厨师长很少能（目前还没有过）在任那么久，久到还有机会再做第二个大蛋糕。

某一天，现任厨师长突然宣布自己要去度假。大家都很震惊，因为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他确实去度了假，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过了几个月他才回来，并且性情大变。他以前算是个友好的人，喜欢看着周遭的人说笑享乐，但他本人一直很严肃，不怎么说话。现在他变得放松欢快多了，经常说笑、做一些逗乐大家的事。他会在宴席上亲自唱一些欢快的小调，厨师长一般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让所有村民更为震惊的是，他还带了一个学徒回来。

厨师长收学徒很正常，让大家震惊的不是这个。厨师长通常都会适时选一个学徒，然后教授对方自己毕生所学，等到他们俩年纪渐长，学徒会承担更多重要的工作，这样一来，当厨师长退休或去世时，就轮到学徒接过管理整个大礼堂办公室的大任，成为新的厨师长。但这位厨师长之前从没收过任何学徒。他总说“还有时间”，或者“我在找呢，等我遇上合适的，自然就会有的”。但如今，他带回来的学徒还只是个小男孩，而且甚至都不是本地人。这个男孩比大伍顿的人身体更柔韧、行动更敏捷、说话更轻柔，还很有礼貌，但他实在太年轻了，不足以胜任这份工作，他看起来连青春期都还没到。话又说回来，选择谁当学徒始终是厨师长一个人的事，任何人都无权干涉。所以，男孩留了下来，一直待在厨师长家里，直到他岁数大到能自己找地方住才搬出去。人们很快便习惯了在各种地方看见他，他也交到了一些朋友。他的朋友和厨师长都叫他阿尔弗，但对余下的人来说，他就只是“学徒”。

仅仅三年后，又发生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一个春天的早晨，厨师长摘下他那顶高高的白帽子，叠好他干净的围裙，挂起他的白大衣，拿上一根粗壮的白蜡木手杖和一个小袋子，启程离开了。他专门跟学徒道了别。当时周围没有别人。

“就此别过了，阿尔弗。”他说，“这一切都交给你了，你尽力而为就好，不过你一直都做得很不错。我觉得你在这里会很顺利的。如果我们某天再会，希望你能把一切的一切讲给我听。告诉他们，我又去度假了，但这次我不会再回来。”

学徒把这个消息转达给来厨房的人之后，整个村庄都炸开了锅。“这叫什么事啊！”他们说，“一点征兆都没有，还是不辞而别！没有厨师长我们可怎么办？他没留下任何能接替他的人。”在所有的讨论中，没人想过让年轻的学徒来当厨师长。他长高了一点，但看起来仍像个小男孩，更别提他只在厨房里工作了三年。

最后，由于没有更好的人选，他们只能任命村里的一个人——把标准放低一些，他的厨艺还行。他年轻时曾在厨房里打过下手，尤其是当厨师长忙不过来的时候，但厨师长对他一直都没什么好感，也不愿意收他做学徒。他现在过着稳定的生活，有妻子和孩子，用钱很谨慎。“无论如何，他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人的，”大家说，“而且，厨艺一般，总比什么都不会强。距离下一次制作大蛋糕的日子还有七年，到那时他应该能胜任了。”

那人名叫诺克斯，他对事情的发展非常满意。诺克斯一直很希望能当上厨师长，而且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有时，当他一个人在厨房里时，他经常戴上那顶高高的白帽子，看着锃亮的煎锅里映出的那张脸，说：“您好啊，厨师长。这顶帽子很适合您，就像是专门为您定制的。希望您一切顺利。”

事情确实很顺利；起初，诺克斯尽了全力，而且，有学徒帮他。事实上，诺克斯时常狡猾地观察学徒，偷学了很多东西，尽管他从没承认过。岁月流逝，二十四盛宴的日子渐渐临近，诺克斯不得不考虑制作大蛋糕的问题。他暗自担忧；虽然有了七年的实战经验，他已经能制作出合格的蛋糕和点心来应付普通场合，但他知道，人们都热切期盼着看他能做出什么样的大蛋糕，而且他必须让那些严厉的品鉴人满意。不仅是孩子们。还得用相同的材料烘焙出一个个头小一些的蛋糕，给那些组织盛宴、来帮忙的人吃。此外，人们还希望大蛋糕有一些出人意料的新颖之处，而不仅仅是上一个蛋糕的复制品。

他的主要构想是，这个大蛋糕应该要极其甜美、配料丰富；他拿定主意，要用糖霜完全包裹住它（学徒这方面的手艺很好）。“它会变得很梦幻、很漂亮。”他如此想。他对孩子喜欢的东西了解不多，仙子和甜食是其中的两样。他觉得人长大之后就不相信仙子了，但他仍然很喜欢甜食。“啊！说到梦幻的东西，”他自言自语道，“我有灵感了。”于是他决定，要在蛋糕顶部的中间位置放一个小娃娃，她会穿一身白衣服，手里拿一根小魔杖，魔杖末端是一颗锡箔做的星星，她的脚下是用粉色糖霜写的“仙后”。

但当他开始准备制作蛋糕的材料时，他发现自己记不太清大蛋糕里面应该放些什么，于是翻阅了一些之前的厨师们留下的旧食谱。虽然他能勉强辨认出他们的笔迹，但他还是很困惑，因为他们提到了许多他从没听过的原料，还有一些他根本没准备，现在也没时间去找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可以试试一两种食谱里提到的香料。他挠了挠头，想起了一个旧的黑盒子，盒子里面有好几个格子，上任厨师长曾用它来存放做特殊蛋糕用的香料和别的一些东西。自他接手以来，他从没看见过那个盒子，经过一番搜寻，他在储藏室的一个高架子上找到了它。

他把它拿下来，吹掉盖子上的灰尘；但打开之后，他发现香料已经所剩无几，而且都已经蔫巴、发霉了。不过，在角落的一个格子里，他发现了一颗小星星，几乎还赶不上我们的六便士硬币大，看上去黑乎乎的，好像是银做的，但已经氧化变色。“这可真滑稽！”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它举到灯光前。

“不，不是的！”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吓了他一跳。是学徒的声音，而他从未用这种语气和厨师长说过话。事实上，他很少跟诺克斯说话，除非对方先开口。他的言行很符合年轻人的规范和礼仪；诺克斯觉得，虽然他很擅长做糖霜，但仍有很多需要学习。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伙子？”他问道，不大高兴，“如果不滑稽，那这是什么？”

“它是仙子，”学徒说，“来自仙境。”

厨师随即笑了起来。“好吧，好吧，”他说，“意思差不多，你乐意的话就那么叫吧。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的。现在，你可以回去继续碾葡萄干了。如果你看到有趣的仙子，记得告诉我。”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颗星星，厨师长？”学徒问道。

“当然是把它放进蛋糕里。”厨师说，“它正好合适，尤其它还是个仙子。”他冷笑道，“我敢说你也参加过儿童聚会，而且是在不久之前。像这样的小玩意儿都会被搅拌进蛋糕糊中，还有小硬币什么的。反正我们这个村子的做法是这样的：这能让孩子们开心。”

“但这不是小玩意儿，厨师长，这是一颗仙星。”学徒说。

“你已经说过了。”厨师厉声说，“行，我会告诉孩子们。这会让他们开怀大笑的。”

“我不这么认为，厨师长。”学徒说，“但你应该那么做，非常应该。”

“你以为你是在命令谁？”诺克斯说。

时间流逝，蛋糕材料及时备齐，烘烤完成，糖霜裹好了，主要都是学徒做的。“既然你那么喜欢仙子，我就让你制作仙后吧。”诺克斯对他说道。

“好的，厨师长。”他回答道，“如果你忙不过来，我可以做。但这是你的主意，不是我的。”

“在这里只有我有资格出主意，你没有。”诺克斯回应道。

盛宴上，蛋糕立于长桌中央，被二十四支红色蜡烛环绕。蛋糕顶部是一座白色的小山，山的四周长满了小树，小树就像结了霜一样光彩熠熠；山顶上有一个单脚站立的白色小人儿，就像一个跳舞的雪姑娘，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小小的、闪着光的糖霜魔杖。

孩子们睁大眼睛看着，有一两个拍手叫好：“好漂亮啊，就像仙子一样！”厨师长听了很高兴，但学徒很是不满。他们俩都在场：等时候到了，厨师长要负责切蛋糕，而学徒要磨好刀递给他。

终于，厨师长接过刀走到桌子旁。“我应该告诉你们，亲爱的孩子们，”他说，“这美丽糖霜底下的蛋糕可是用了不少美味的原料，不仅如此，里面还藏着许多漂亮的小玩意儿，小饰品和小硬币什么的。我听说，要是你在自己那块蛋糕里找到类似的东西，就表示你很幸运。蛋糕里有二十四个幸运物，如果仙后公平分配的话，你们每人都会有一个。但她并不是每次都很公平：她可是个狡猾的小东西。学徒先生也会这么告诉你们的。”学徒转过身，端详孩子们的表情。

“哎呀！我差点忘了。”厨师说，“今天晚上有二十五个小玩意儿。还有一颗小银星，一颗特别的魔法星，反正学徒先生是这么说的。所以，要小心！要是你们不小心把门牙给硌坏了，魔法星可修不了。不过我觉得只要你能找到它，就表示你格外幸运。”

蛋糕挺不错的，没人觉得有任何不妥，除了一点，它的尺寸刚好，没能做得更大一些。蛋糕切完之后，每个孩子都分到了一大块，但一点也没剩下，要是有人想再来一块，也无处可寻。切好的蛋糕很快就被吃完了，不时还有小饰品或者硬币现身。有些孩子找到了一个，有些找到了两个，还有些孩子什么都没有找到。这种事只能靠运气，不管蛋糕顶上有没有放着一个手持魔杖的娃娃。不过，等到大蛋糕都被消灭干净，魔法星还是不见踪影。

“天啊！”厨师说，“这么说，那颗魔法星不是银做的，它多半已经化了。或者，也许学徒先生是对的，它真的有魔力，所以才消失不见，回到了仙境。这可不是什么好把戏，反正我不这么觉得。”他笑眯眯地看着学徒，学徒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笑意。

无论如何，那颗银星确实是一颗仙星：学徒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的人。实际情况是，宴会上的一个男孩丝毫没察觉就把它吞进了肚子里。他还在自己那块蛋糕里找到了一枚银币，而旁边的女孩妮尔什么都没找到，看起来很沮丧，他就把银币送给了她。男孩有时会想，那颗星星后来怎么样了，他不知道的是，它一直都和他在一起，藏在某个他感觉不到的地方；因为这就是它需要做的事。它在那里等了很久，直到发挥作用的时刻来临。

宴会是在隆冬时节举行的，现在已经是六月，夜晚几乎一点也不黑。男孩在黎明前就起床了，因为他不想睡觉：今天是他的十岁生日。他看着窗外，世界似乎很安静，满载期待。一阵微风吹来，凉爽而芬芳，叨扰着逐渐醒来的树木。然后，黎明降临，他听到远处的鸟儿开始清晨的吟唱，他们朝他飞来，歌声越来越响，直到那声音越过他，覆盖房子周围的土地，然后像波浪一样向西翻涌而去，同时，太阳从世界的边缘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