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爱
作者: 朱幸福认识老闷是在我第一次走进梅村时。
那天,我作为梅村乡村振兴项目建设运营的负责人,正带着团队调研。
“朱总啊,我们梅村居民大多姓梅,是北宋大诗人梅尧臣的后代。”村民组梅组长边走边向我介绍,“村子繁盛时有300多户人家。现在只剩下几十户了,多是老人和孩子在家。”
“所以,现在国家搞乡村振兴很有必要啊。”我感慨道。
我们的到来引起了许多村民的关注,无论我们走到哪儿都有村民疑惑好奇的目光跟随。其中一个衣装不整、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只见他满脸通红,走路有些踉跄,大清早像喝醉了酒似的。我回头看了他几眼,他都没有反应,神情很是漠然。
我纳闷地问梅组长:“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是不是精神有点儿问题?”
梅组长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停下来,冲那人喊道:“老闷!上海来的朱总要把我们村建设得美美的,你这一副邋遢样儿跟在后面不嫌丢人现眼啊?”
那个被叫作“老闷”的人没有说话,转身隐入树木和民房之间,但我始终怀疑他在背后盯着我们。
在村里转了一圈儿后,我确定了改建思路:“村庄不用大拆大建,也不必搬迁,因地制宜地修路、绿化,再做点儿艺术化改造,就会旧貌换新颜。”
设计方案交给专家和村民共同审核时,清理村内外的垃圾、杂树、杂草和拆除违章建筑、危房等工作同步进行。来干活的都是梅组长安排的村民,那个老闷居然也在。但这次,我发现他没喝酒,只是穿着依旧邋遢。
“那个老闷做事很实在,就是穿着不讲究,也不爱说话。”我跟梅组长交流道。
“他是个哑巴,虽然不会说话,但能听见,我们都叫他老闷。”梅组长叹了口气道,“他命苦,12岁时父母双亡,一个人靠吃百家饭长大。”
我哦了一声,心里对老闷有了一丝同情。
中午,大家都吃盒饭。老闷领了饭菜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酒瓶,我见了立刻大声提醒道:“大家下午还要干活,中午不能喝酒啊!”
“老闷特殊,让他少喝点儿吧。”梅组长替他求情道,“其他人都不能喝酒!”
老闷满脸通红,抿了一口酒就将瓶子揣进了口袋。
我心里有点儿纳闷:“老闷哪里特殊呢?”
原来,老闷30多岁时还没有成家。后来他在县城建筑工地打工时,遇到一个丧偶的外地女子,女子带着女儿也在打工,老闷对她很是同情,经常帮她做体力活儿。久而久之,老闷与那女子互相产生好感。在热心人的撮合下,他们俩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老闷勤劳能干,女人持家有道,一家四口日子过得也还滋润。可天有不测风云,老闷的儿子17岁时意外身亡,老闷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成天用酒精麻痹自己,喝多了就对老婆发火,还三天两头打老婆。老婆一狠心,带着女儿走了。老闷干脆破罐子破摔,过上了“今日有酒今日醉”的生活。
听完梅组长的介绍,我说:“老闷真是个苦命的人。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他振作起来!”
之后,我和梅组长尽量多给老闷安排合适的活儿干,好让他有更多的收入。老闷再看到我时,眼里有了笑意。有一次,他又就着盒饭喝酒,我劝他说:“你不能总是借酒浇愁啊!你还不到50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得安排好今后的生活,把衣服洗干净点儿,头发胡须修剪好,人就有了精气神。你们村现在越建越漂亮,今后来参观、旅游的人会很多,你这样子会影响全村人的形象啊。”
老闷再次羞红了脸。
梅村按规划有条不紊地改建着。渐渐地,村庄面貌焕然一新,游客纷至沓来。作为运营方,我意识到村子要长期发展,必须有产业支撑。于是,我们收购村民闲置的房屋改建成民宿,招引大户承包农田山地,鼓励村民特别是年轻人,回村开酒店、办实业、发展电子商务……
梅村渐渐有了生气和活力。
但如何帮助老闷呢?我的目光落在老闷家的三间砖瓦房上。老闷家的房子在村子主干道旁,后面是一大片稻田。如果给他投资装潢,帮他开一间稻田咖啡馆,生意一定不错。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们时,梅组长立刻表示赞同,老闷更是激动得连连拱手对我表示感谢。我一边安排人给他装修咖啡馆,一边送他到周边的咖啡馆学习培训。
由老闷取名的“无声的爱”咖啡馆开业了,我和梅组长及众多村民前去祝贺。老闷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身西式服务生打扮,眉宇间洋溢着激动和开心。虽然他既当老板又当服务员,很是忙碌,但他始终举止彬彬有礼,服务从容不迫。
“无声的爱”咖啡馆意外“出圈”,到梅村的人大都会到那里喝上一杯。还没到年底,老闷就归还了我们公司投资的钱,这让我很是意外。
周末,我和梅组长一道来到老闷的咖啡馆前,只见咖啡馆内外人头攒动,更让我惊讶的是,店里多了两位女服务员。梅组长大概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笑着说:“朱总,你还不知道吧?老闷开咖啡馆后,整个人又变得快乐起来。他前妻知道后,带着女儿回来了。这就叫‘无声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