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润物
作者: 余娟北平协和医院三楼走廊尽头的诊室门口总排着长队。郑淮安教授的号需提前半个月预约,可总有人清晨五点钟便攥着病历来医院蹲守。实习生小林抱着记录本缩在角落里,看郑教授将听诊器焐热了贴上患者胸口。
三号床来了一位肝硬化晚期患者,眼白发黄,手指蜷如枯枝。郑教授看完CT片,忽然问:“昨儿西四包子铺开门没?”患者愣住了,半晌嗫嚅:“护国寺的糖火烧倒还酥着。”诊室里漫开槐花蜜般的暖意,郑教授把钢笔转个圈儿,说:“下回来给我捎半斤?”
小林在记录本上重重地画了个问号。他看过郑教授凌晨修改的手术方案,也读过《柳叶刀》上郑教授的那篇轰动学术界的论文,却听不懂这碎片式对话。直到某日,急诊科收治了一个醉酒斗殴的年轻人,血腥味儿裹着酒气冲得护士直皱眉。郑教授俯身查看年轻人的伤口时忽然说:“东单球场翻新了塑胶地面。”年轻人肿胀的眼皮动了动,说:“我初中时在那儿拿过百米赛冠军。”
绷带一圈圈缠上狰狞的伤口时,年轻人忽然捂住眼睛,问道:“医生,我是不是废了?”郑教授调试着监护仪说:“塑胶跑道弹性好,骨痂长结实了能跑得更快。”三个月后复诊,年轻人带了区运动会银牌来,金属奖牌在晨光里晃得小林睁不开眼。
冬夜值班,小林撞见郑教授拿出患者送的糖火烧,油纸里掉出一张字条:“您问包子铺那天,是我确诊后第一次想活着看到明天。”小林忽然明白,那些散落在问诊间隙的话语,像手术室内被无影灯照亮的区域——看似零散,却悄然缝合着理性与温情的裂隙。
后来小林独立坐诊,常在开药方时多问病人一句:“鼓楼拐角的那株海棠,今年开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