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在黎明绽放
作者: 杨克江一场秋雨下得绵延无期,天荒地老。晚上在灯火明灭不定的绿化带前接电话时,突然看见一簇枝叶枯燥的冬青树上突然冒出几片娇嫩的黄褐色幼芽儿。我黯淡寂寞的心里在这类似于新生儿诞生,类似于云霞初升的一片绿芽中,看到了生的希望,生的喜悦。
一连几天,我都沉浸在这一片新生绿芽的喜悦中,我想起几年前为了看鞑子梁的日出,我们特意在山顶搭起了帐篷,安营扎寨。第二天清晨,我看到一棵树枝粗壮的梨树上绽出几个花朵,鲜嫩润泽,娇翠欲滴。那白生生的花瓣儿,像刚刚被从睡梦里唤醒的婴儿——心神活泼,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生气活力。
其实这个世间真正感人心扉,让人流连的往往是那些不经意间的一件小事,一个细节。美是一种亲近,一种邂逅,是一颗柔和敏感的心灵在触及奇妙事物时的怦然心动。
我喜欢哲学,从2008年到2017年,我用十年时光沉湎于西方哲学,我深深被西方哲学自柏拉图以来的“理念论”所建立的概念判断推理的逻辑体系所吸引,可我每接触一个哲学家,我生命的黑夜里就凿造出一个“地洞”,划开一叶天窗、一重青天,接触的哲学家多了,这一个个彼此隔绝,相互孤立的“地洞”“天窗”,仍无法形成一个浑然天成的整体。直到有一天,我听了复旦大学王德峰教授的一句话:西方人的概念判断推理,解决的是逻辑上的思维,它是头脑的产物。而中国哲学看重的是灵性直觉,是觉悟,是唤醒,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它触动的是心灵,是灵魂,是一个活生生的有激情有梦想的人。王教授的一句话,打通了我心目中无数哲学的洞穴通道,原来每一个哲学家都是揭开宇宙这个黑夜奥秘真相的一扇窗户。
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说明一件事好不容易头脑里想通了,说服了,可刚刚转身,心里又难过起来。大脑和心灵之间的关系,让我联想到波粒二象性:大脑是有限的,是粒子,而心灵是无限的,是波,它一旦辐射蔓延开来,就会充斥整个天地。大脑永远无法穷尽心灵的深邃浩渺,微妙莫测。
太注重理念,让人们只看到画布上的“苹果”,概念词汇上的苹果,而忘掉了真正果树上结的苹果,是水灵灵的,鲜活甘甜的,有生物活性的苹果。看惯了画布上的猴子,再去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你会觉得,有点儿异样,有点儿不习惯。
曾经看了不少典籍,可对于儒家所说的“仁”的含义一直含含糊糊,未能透彻理解其精髓。直到有一天。看了孔子和其弟子宰予的对话,宰予问孔子,按周礼母亲亡故了,要守孝三年,能不能缩短一些,孔子回答:“你母亲去世了,如果你吃得好,穿得好,你心安吗”, 宰予说:“安”,孔子说:“你觉得心安了,你就可以自己决定守孝的时间。” 宰予走后,孔子说:“宰予不仁也。”这一番话,让我对“仁”这个深奥含混的哲学命题,一下子就豁然开朗,透彻明了了。
人,小至一个想法,一个主意,一份联想,大至一片树叶,一只飞鸟,一个人的形成成长,都源于一种生成生长的力量,所谓生成就是变长,变大,变老,变瘦,是事物从原来的a1的模样变为a2,a3,a4……我不禁突发奇想,如果把一个百岁老人从呱呱坠地到耄耋之年每隔半年拍一张照片,那么这200张按照时光隧道一路排列下来的时光照片,将会让你看到一个婴儿是怎样一步步变为翩翩少年,变为青年才俊,变为年富力强的中流砥柱,最后变为步履蹒跚的垂暮老人。看完这些照片,你一定会为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更迭,为生命深处那生生不息,那兴衰沉浮,那更替轮回而感到深深震撼。
一次和几位朋友去100公里外参加一个作品研讨会,乘车途中一位朋友说最近实在太忙,就没顾上阅读被研讨作品,我想事已至此抱怨也无济于事,我就建议他晚上认真把作品的简介梗概梳理清楚,然后精心遴选出5页或者10页,细细地品味欣赏,从而去把握作者的独特的叙事方式,文思展开,去品味作者语言的质地质感。就像地质学家,往往通过矿山上的一块矿石样品,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辨别、鉴赏它的成分,从而“窥一斑而知全豹”“尝一撮而知一鼎之味”。聪明的人总是通过一滴水来认识整个海洋,通过一片树叶获悉整个森林的奥秘。
世间一切小事物都蕴含着大事物的秘密,一件小事情往往是窥探大事情的窗户、镜子。当黎明那一朵花儿、当枯树上那片幼芽用婴儿般活泼的生机,灿灿的笑脸向你绽放时,那是大自然给你提供的一种发现美、感受美、创造美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