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与年画

作者: 桑蕊

巧克力与年画 0

腊月二十六那天,妈妈说爷爷年纪大了,想回老家过年,我没当回事,更没有哭着缠着不让他走,因为我知道爷爷也就是说说而已。可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家里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只有老钟表“嘀嗒嘀嗒”地响个不停,爷爷大概已经踏上了回乡的列车。餐桌上放着一块巧克力,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妮儿,沙发底下藏着一盒巧克力,我没告诉你妈,心情不好了就偷偷吃一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字条上有两处明显的泪渍,现在又多了两滴。我拿起巧克力放进嘴里,很甜,甜得发涩。

小时候我就爱吃巧克力,可妈妈就是不让,说是对牙齿不好。爷爷却不信这个。小学时是爷爷接送我。下午一放学,老师就带着我们走向校门口的指定地点,孩子们便各自奔向自己的家长。这时我总能看见远处一个四处张望的白花花的头顶,是爷爷。爷爷个子不高,看到我出来,便踮起脚来招招手:“妮儿!在这里!”我一蹦一跳地朝他奔去,“饿了吧?”“嗯!”爷爷一边接过书包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我。“可别让你妈知道!”爷爷总这样说。我也总是牵着爷爷的手蹦蹦跳跳地边走边吃边聊。上了中学,尽管不再用爷爷接送,但爷爷偷着给我买巧克力的习惯却依然保留着。

现在想来,爷爷回老家过年早有预兆。我家住在老城墙外,每逢春节,城里便张灯结彩,一个个火红的灯笼挂在城墙上,远远望去如繁星,总能燃起我对春节的盼望。腊月二十四那天,打扫完房子,我便无聊地坐在桌旁,仰望屋顶,泛黄的墙皮好似穿过二十年光阴与我对视,此时阵阵墨香透过老城墙扑面而来,如一缕轻烟,勾走我的思绪,我便知道——城里的家家户户又在拓年画了。爷爷仿佛知晓了我的心思,笑吟吟地从圆桌对面走来,趴在我耳边悄悄说:“妮儿,咱们去城里玩玩儿吧,提前过年!”我朝他猛地点点头,他眼角的皱纹便又开出花来。

进了城,天色渐晚,我看到那浓艳的墨色与晚霞融在一起,向大地滚滚而来。紫红的灯笼映着我的脸,家家户户门上贴着的福娃、年鱼是那样的喜庆!爷爷佝偻着背,手颤抖地指向一处阁楼:“走,咱们拓幅年画儿去!”我顺着爷爷的手望去,只见一个神秘的小阁隐在天色里,越靠近,墨香便越浓郁几分,直到跨入小阁,那墨香便再也抑制不住地朝我猛地涌来,弥漫在空气里。“妮儿看,”爷爷指着满墙年画说道,“胖乎乎的小福娃,寓意人丁兴旺、事事平安。看那儿!红黄相间的大鱼意味着五谷丰登,年年有余……”我听着爷爷的讲解入了神,看着他凝神的眼睛闪出光亮,满脸的皱纹舒展了许多,我真希望时间静止于此。

“拓画吗?”“是的。”“好,请跟我来。”在老板的引领下,我们坐在了一张放了一些纸张工具的桌子旁,便开始了工作。“先拿出一张宣纸,用木板压平,这样可以使年画更平整……”话音未落,爷爷便又拿出一块墨版,用刷子刷上彩墨,“这里一定要细心,墨不要刷太多,也不要刷少喽!”说着,宣纸也压平了,我高高地将纸举起,迫不及待地印了下去,墨却花了,纸上原本排列规则的色彩顿时乱作一团。爷爷笑了,耐心地指导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人也是一样……”

爷爷回家的那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城外的老房子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年画上的福娃也好像在目送他远行。自那天以后,爷爷就再也没有回来,年画成了我精神上的寄托,柜子上、书橱上贴满了年画,大大小小的画上载满了我大大小小的愿望。巧克力在我心中也仿佛生出一朵花来,蜿蜒的枝茎伸向远方,无论风吹雨打,在我孤独和身处困境时,它总能带给我芬芳,给予我力量,永不凋零。

清扬微点评

本文描写祖孙之间的深厚感情,非常细腻,细节之中蕴含真情,爷爷对孙女的爱藏在巧克力和年画中,更藏在一言一行中。

情感真挚,细节丰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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