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鞋呢

一阵新雨过后，满目青翠。红扑扑蹲在一簇花前，执伞守候。

“眼见要晴了，怎么还打着伞？”大哥蓝乎乎和二哥黄嘟嘟寻来了。

“我看这花儿被雨打得快没了颜色，怕是活不成了……”红扑扑还是一心系着花儿，望着花儿。

“傻丫头，这是山荷，被雨淋过就会变得透明。这是花的隐身法，我向你保证，绝无大碍！”蓝乎乎笑着说。

红扑扑闻言终于放下心，合拢了伞。

“快回家吧，明儿还赶集呢！”黄嘟嘟催促道。

黄嘟嘟说的是果果山大集。三只小妖为了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集市上，已经修习了整整100年。

“山果艳，山果鲜，变个小孩笑眼弯。”三兄妹摇头晃脑，念念有词，转眼还真变得和普通小孩一个样，身上穿的也恰是合时令的衣衫。

他们正互相瞧着新鲜，目光往下一扫，却又不由得沮丧起来。哎呀，什么都变了，可三双毛茸茸的脚丫一点儿没变，忘了变鞋子出来！但凭他们眼下的功力，也只够把这变身咒使一遍。

“那还去得成吗？”红扑扑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不怕，咱买鞋就是！”蓝乎乎安慰妹妹。“可不穿鞋子去买鞋，好像也……”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泄气地摸了摸下巴。

“咱去借几双试试呢？”红扑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恐怕行不通。人们最讨厌妖啊怪的，就算不放狗追，往咱身上扔些臭鸡蛋、烂柿子也够受的！”黄嘟嘟想想都

发怵。

蓝乎乎认真地思索了许久，才又开口：“大人讨厌咱，兴许向孩子借会好借些。不过十里八乡的人明儿个准保也去集上，咱不好耽搁人家的正事儿。山里的集6点开，现下正是暑假，城里的孩子可能比平时出门晚些，兴许我们可以向他们借借鞋子，早借早还。”

红扑扑和黄嘟嘟点头称是，趁着夜深人静，兄妹三人便往城里去了。

这晚，小女孩雨乐虽然早就关了灯，却一直兴奋地在脑海里安排着暑假计划。听爸妈说，奶奶住的村子附近初一、十五都有大集，集上的各色吃食全乎得很，猫耳朵脆，蜂蜜鲜甜。她得好好盘算盘算，还有多少零花钱，去了买些什么。就这样，雨乐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

“女孩女孩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小妖明早想赶集，借双鞋子行不行？”三个孩子一边羞怯地走进雨乐的梦里，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看到其中的女孩两只毛茸茸的脚丫相互搓着的局促模样，雨乐友好地朝她笑了笑。不知为什么，雨乐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忙招呼她过来选一双鞋子。雨乐的卧室里有个独属于她自己的小鞋架，上面有七八双鞋。

“这双行吗？”红扑扑小心翼翼地问。她选的是一双小兔式样、带包跟的毛绒拖鞋，每只鞋的鞋面上都有两只微微翘起的兔耳朵，甚是可爱。

“当然可以，你先拿去，想穿多久就穿多久。”雨乐爽气极了，“只是现在是夏天，你不怕热吗？”雨乐忍不

住问。

“山里早上寒凉，倒也不热，而且……”红扑扑低头看了眼自己毛茸茸的脚丫。雨乐明白了。

“真好看，我也想借一双这样的鞋子，成吗？”黄嘟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没问题！”雨乐来到客厅，把鞋柜里妈妈的毛绒拖鞋取了出来。这是一双棕熊式样的拖鞋，每只鞋的鞋面上都有两只圆溜溜的熊耳朵，像黄嘟嘟一样憨憨的。

不过，爸爸的毛绒拖鞋不知放哪儿去了，雨乐怎么也没找到。她抱歉地吐了吐舌头，为蓝乎乎找了双爸爸的皮鞋。

三兄妹极有礼貌地向小雨乐鞠躬道谢，临走时塞给她好几个果子。

回到山里，三只小妖兴奋得一夜未睡。天刚蒙蒙亮，他们就扛着自己种的水果出发了。

“我敢说，集上的人肯定从没吃过这么脆甜的鸭梨！”黄嘟嘟挑着两小筐梨子走在最前面。

“那是！我的糖心苹果甘甜味厚，自然甜到大家心里去！”红扑扑穿着小兔拖鞋，蹦蹦跳跳地走在中间。两个哥哥舍不得让小姑娘抬东西。

蓝乎乎推着一辆板车走在最后，车上有四个小筐子，苹果和蓝莓各两筐，还有些支摊子用的东西。“帮我的蓝莓也想一句吆喝词儿呗！”他乐呵呵地征求弟弟妹妹的建议。

“酸甜适口，没有一个涩果子！”黄嘟嘟头也不回，响亮地答了一句，说罢又冲后摆摆手，像是在说不用谢。

大约还有二三里地的时候，他们碰上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也提着一篮东西往集市去。看样子，她比蓝乎乎大不了几岁。

“姐姐，我帮你一起抬吧！”红扑扑热情地走上前。

“有劳了！我叫八月，你叫什么名字？”白裙子女孩笑眯眯地问。

“我……我叫红扑扑。”尽管憋红了小脸，黄嘟嘟还一个劲儿地朝她挤眼，红扑扑仍旧说出了自己的真名。

本来，他们三个之前说好，出门要报个“人模人样”的假名字，以免惹人怀疑。可红扑扑觉得，她还是更喜欢自己原本的名字。再说，八月姐姐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讨厌小妖怪的人嘛。

“你的鞋子很可爱。”八月看到红扑扑的小兔拖鞋，由衷称赞。

“这……这是借来的……”红扑扑嗫嚅着说。

黄嘟嘟和蓝乎乎也紧张极了，脚趾在鞋子里尴尬地抠动着。好在，已经走到了喧闹的集市。

红扑扑挨着八月支好摊子，她卖她的糖心苹果，八月卖一罐罐的蜂蜜。黄嘟嘟和蓝乎乎呢，生怕八月盘问他俩的名字和鞋子的来历，会一不小心说漏嘴，便把摊子摆到了两个女孩的斜对面，中间的行人像河一样把他们隔开。

清甜的果香就像蝴蝶一样扑扇着翅膀，奔着集上所有的顾客去了。顾客们循着香味，纷纷朝水果摊走来。

“闻一闻嘞，尝一尝，保证甜哟，保证香！”黄嘟嘟热情地招呼着。

雨乐一家吃完早餐，准备去果果山赶大集。

“我的鞋呢？”雨乐爸爸怎么也找不到他的皮鞋了。他隐约记得，那双鞋好像之前放在客厅来着。

“我来帮你找找。”雨乐妈妈仔细地翻找了家里所有的鞋柜、鞋架，都不见那双皮鞋的踪影。而且——“我的鞋呢？”雨乐妈妈发现，她的毛绒拖鞋好像也不见了。

“我的鞋呢？”这句话，黄嘟嘟借来的小熊拖鞋和蓝乎乎借来的皮鞋都听到了。“主人叫我们回家呢！”他们提醒红扑扑脚上的小兔拖鞋。然后，三双鞋在所有人都未察觉之前，“咻”地消失了。

一只小猫在集上到处逛，忽然发现几只光溜溜、毛茸茸的脚。是同类吗？小猫伸出一只前爪友好地摸摸对方。黄嘟嘟感到脚背有些痒，往下一瞧，惊叫起来：“我的

鞋呢？”

不妙！蓝乎乎推了一把黄嘟嘟的脊背：“往那边跑！”又冲到对面，拉起红扑扑，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呼呼！”三只小妖气喘吁吁，终于跑回了家。他们跑得狼狈、匆忙，没卖完的果子都来不及拿。

“原本有桌布遮着，别人一时半会儿也注意不到咱的脚，等集市散了再走就是。这下可好，都没来得及和八月姐姐打声招呼就跑了，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呢……”红扑扑的眼圈红了，和二哥生气。

“好好好，是二哥不对。咱脸也丢过了，集市也去不成了，果子总不能丢了吧？我喊它们回来！”黄嘟嘟一心补救，忙念起咒来，“滴溜滴溜果子，扑棱扑棱回……”

还没念完，蓝乎乎就赶紧捂住他的嘴巴：“快停下！果子一飞，准得吓到集上的人！”

可不知怎的，许多胖胖的鸭梨还是扑扇着鹅黄色的翅膀，晃晃悠悠地飞了回来，栖在高高的枝头；许多小小的蓝莓果聚成云一般飘了回来，又雨点般“滴答滴答”地落在低矮的枝头；圆乎乎的苹果也一个个“骨碌骨碌”地滚了回来，然后秤 砣似的，重又挂上旧枝。

三人一时呆住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们快看！”黄嘟嘟忽然指向不远处。

几只山雀衔着一个小包袱，轻轻放在地上。放好了也不走，只是围着包袱“啁啾”跳跃着，示意他们赶紧打开。

大哥蓝乎乎走上前去。包里有一双用飞燕草的花瓣制成的蓝鞋子，像是给他的；一双金雀花做的长靴，极像是特意为黄嘟嘟准备的。

“我的鞋呢？”红扑扑满心期待地问。蓝乎乎将一双粉红色的鞋子递给她。原来是用杓兰做的娃娃鞋，每只鞋的鞋面上还各有一个浅白色的蝴蝶结。

不知怎的，红扑扑一下就知道，这是八月姐姐送的。

包袱里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

红扑扑妹妹：

感谢昨日执伞相护。不必担心，我施了山荷雨阵掩护你们和果子撤退。集上的人们已不记得你们的样貌，只道买去的果子个个好吃。我特意为你们做了鞋，本月十五大集再会！

八月

那天，小雨乐看到鞋柜里有两双鞋像体育课上迟到的同学，“嗖”一下插进队伍，不由得会心一笑。

“爸爸、妈妈，我找到你们的鞋啦！”小雨乐大声地、快乐地说。

“哎，在鞋柜里，我刚才怎么没找到？”爸爸来到鞋柜跟前，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小雨乐走回自己的卧室一看，那双小兔拖鞋果然也乖巧地回到了鞋架上。

“有几个可爱的小妖怪来借过鞋子，这可不能告诉大人。爸爸估计不信，妈妈准得吓一跳。”小雨乐悄悄告诉自己，一定要守住这个小孩子之间的秘密，“至于小兔拖鞋，我还是带回奶奶家，如果十五的大集能遇上，我一定送给红扑扑，谢谢他们的甜果子。”

雨乐大概忘了，三年前回奶奶家时，她曾跟着奶奶救过一只受伤的野兔。野兔走时，也曾悄悄留下同样的果子。友谊的种子，其实是那时种下的。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