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送我远行

又是一年春，老屋后的竹林经一夜雨，春笋林立，生机勃发。

毕业那年，我在武汉找到了工作。我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爸妈进进出出为我忙活，认真的样子让我心里暖暖的。

突然，屋前的小路上出现一个黑点，我定睛一看，是奶奶！是离我家足足有七里路的奶奶！我急忙冲过去，走近了才看到奶奶正佝偻着身子大口喘着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汗水。我赶紧搀扶着奶奶进屋，鼻头发酸道：“奶奶，您怎么来了？”

奶奶笑了笑，把一个黑色塑料袋塞给我，说：“幸好赶上了。”

妈妈担心地问：“您打车过来的吗？”奶奶笑了笑：“花那冤枉钱干什么，我自己又不是不能走。我来给伢送点东西。”我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有几双崭新的手工棉鞋，鲜红的面料衬着雪白工整的针脚，漂亮、可爱。

“您之前说要给她做鞋子我就不让您做，这鞋做起来费神费力，您身体也不好。再说了，她们现在谁会穿这种棉鞋呀！”爸爸心疼地说道。

这时，我看到了奶奶的脚，这双在年幼时就被裹足的小脚，是如何走完这并不平坦的七里路的？那双干瘦且布满褶皱的手，又是怎么一针一线缝制她的心意的？

奶奶是纳鞋好手。春季来临，竹林间就穿梭着奶奶忙碌的身影。她把春笋褪去的笋衣晒干、压平，在上面画上各种各样的花样，为我们一家人纳几双新棉鞋。我最喜欢和奶奶一起去屋后的小竹林里捡拾笋衣。每次，我都紧紧牵着奶奶的衣角，帮奶奶把那些最漂亮的笋衣牢牢地抱在手中，看奶奶灵巧的双手在笋衣上画出一个个漂亮的图样。

江畔的风经年地吹，把屋后的小竹林吹成了郁郁青青的茂林深篁。当年的小女孩渐渐长大成人，将要离家远行……

“乖伢，是奶奶不好，没有别的什么可以送你。”奶奶把崭新的棉鞋放在我的手里。

坚硬的鞋底触到我的手心，我看着那崭新的棉鞋和奶奶满头的白发、脸上堆叠的皱纹，泪水不觉盈满了眼眶。我低下头，哽咽地说：“奶奶，我最爱穿您做的鞋子了，又舒服又暖和，花钱都买不到。”

行李收拾妥当，我踏上了远行之路。每一次回头，我都能看到奶奶立在门前，像一尊雕塑，屋后的青葱竹林成了雕塑的深景。我愈走愈远，奶奶的身影渐渐看不到了，唯有那片随风摇曳的竹林，郁郁葱葱。

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次离别，竟成为了永恒。

奶奶在一次小感冒后一病不起。等我赶回家时，只看到奶奶已归于安谧祥和。当年小小的我只要牵住奶奶的衣角就不会走失；可二十多年后，我紧拽住奶奶的手，却再也找不回她了。

初阳从火红的朝霞中腾起，照在老屋后深幽的竹林里，穆穆皇皇，无限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