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真后悔
作者: 宗绪怡南方的夏是一块蜂蜜味的琥珀,漫长而黏稠。沿着崎岖的道路往前,我站在前街,从栅栏往外望。银白的月光像婉转的诗,又像儿时门前的蜿蜒河流。还记得我曾在那里捞过小小的鱼苗,外婆拉着我的胳膊,为我洗去脸上的泥污。
我有些后悔。目光掠过那排小轿车,只见远处站着一位老人 我的外婆,她正穿着一件早过时了的花衣裳,佝偻的脊背像弯曲的虾。隔着好远,我都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着的浓郁的鱼腥味。
我拧着鼻子,不情不愿地走。她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像儿时我干坏事被发现了,只静待在原地:“囡囡。"我有些气急,同行的同学拉着我的书包带,眼带嬉笑嘲讽:“你外婆?"我心中木木的。
月光白得像漫天霜雪,把人照得透亮。我像雪人,有些要化的迹象,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迈的步也大,我总以为自己已成了大人。
外婆拉着我的手,她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沧桑,像书写了一生的苦难,白的越发白,暗的越发沉。她掏出钱包,用手来回地翻找。皮质钱包也用了十来年,上面布满或新或旧的划痕。包里的钱多半是零的。那布满老茧的手,就这么摸过一张张毛票。终于,她抽出颜色最鲜亮的一张,小心地递给我。
那钱被保存得很好,像今夜的弯月一样新。虽不是满月,光芒却并不暗淡。
我回头看,她笑了起来,那笑容我一生都忘不掉。在月光下,夏日的黏稠感一下没了影,清凌凌的。有些苦涩,像我不要吃的莲芯。
“拿去买碗馄饨。”她说。
我得了钱,喜得像兔子,一溜烟蹄没影了。
一路上,我不再多言,只想着如何花那一百元。直到分别,都没再与她说话。
在外婆离开我们多年后的一个午后,家里买了鱼,闻到熟悉的鱼腥味,我忽然想起那个暮色中的她,常年卖鱼的她,怎么会忘了馄饨的价钱,而将最大面额的钱给我?还嘱咐我找回的钱不用还给她。
我不知道,那一百元,她得卖多少条鱼才能挣回来;那一百元,又可以买多少盒治裂膏,涂她手上像小嘴巴一样张着的皸裂。但她仍愿意用那一百元换取外孙女在午后拆开那零食包装袋时的笑脸。
老师评
最是回忆打动人,那些记忆中的影像,被放大;以为深埋的情感在奔突,后悔的情绪,成了“我”对那难得亲情的追慕。逝去的人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爱。那些永不会消失的爱,在回忆中已成绵长的安全感,稳稳支持着我们今后的人生。
(指导教师:周 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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