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褪色的福荣巷
作者: 闫川湘高中时我特别喜欢看作家李娟的书,她笔下的阿勒泰生动且真切,令我心驰神往。可当时课业繁重,那本书未能读完,便被我搁置在一旁。昨晚我再度翻阅,对阿勒泰又有了别样的感悟,突然忆起书中描写的日子我也曾拥有过。
我的童年有一段是在湖南的一座小城里度过的。外婆的家在一条名叫福荣巷的小巷里。巷子里一栋栋联排的房子紧凑地排列着。
巷口有个福利院,那里面很宽敞,栽着很多不知名的树,每逢春天便开出花朵,清风拂过,芬芳醉人。因为我讨厌午睡,所以别人午休时,太阳底下总有我的身影,潜伏在花草丛中。那曾是我与伙伴的“大本营”,我们在里面捉迷藏、爬树,做许多冒险小游戏。玩累了,我们就去隔壁的小卖部买两根冰棒,那是属于“冒险家”的胜利奖品。
外婆整日忙碌,忙着种地,忙着喂鸡养鸭、喂猪养鹅,忙着采棉花。我的外婆是个憨厚有趣的人,她给自己养的牲畜都取了名字,仿佛它们也是她的孩子。我最喜欢跟着她去棉花地里,白茫茫一片,棉花像雪一样。棉花的花骨朵儿小巧玲珑,绽开时像星星。仲夏夜,棉花地上空的繁星连成一片,好似耀眼的银河。外婆在地里劳作,我和姐姐就在一边抓蛐蛐,玩累了,就往地里一躺,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天空犹如倒过来的海,澄澈且辽阔。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再醒来,我已经躺在凉席上了。
下午五六点,夕阳染红了天,云朵在空中变换出各种形状,一会儿像金碧辉煌的宫殿,一会儿又仿若飞奔的野狗……想起《小马宝莉》中的云朵梦工厂,儿时的我曾信以为真。吃晚饭时,外公会把桌子搬到屋外,外婆将刚出锅的菜端出来,每到这个时候,卖凉菜的总会准时路过家门口,外公会给我和姐姐一人买一个鸡腿。那滋味,令我留恋至今。长大后我才明白,所谓的岁月静好,不过是家里的那碗热饭和始终为你亮着的那盏灯。
外婆家还有一只小狗叫“管家”,初遇它时,它冲我不停叫唤,致使我起初有点怕它。但不可否认,它的的确确是个极为靠谱的“保镖”。当我被其他大狗围堵时,它挺身而出,于危难之中将我解救,像个英雄。管家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岁月,在一个春天去世了,被埋在了外婆家的后院,仿佛从未离开。就像电影《寻梦环游记》里说的,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只要我们记得,哪怕只留有一张照片,他们就不会消失,这是爱与铭记的力量。
暑假结束也就意味着我又要离开福荣巷了,离开前一晚,表姐把她心爱的发箍送给了我。小时候她骑自行车载我,长大后她开电动车接我。她总是这样,把最好的留给我,似乎天生就适应自己是姐姐的角色。离别的时候,嘴上说着“过年见”,彼此都舍不得。
就这样,年复一年,我们在离别和重逢中成长。再后来,福荣巷整条巷子都被拆迁,在那个快乐的“大本营”,直到离开的那天,无数次地毯式搜索过后,我带着没找到四叶草的遗憾告别了童年。这些年每当怀念过去的时候,我都会问自己,时移世易,还回得去吗?我不知道。但是路过那片田野时,我好像能远远望见自己寻找四叶草的身影。
外婆不愿住新楼房,自己又盖了房子,依旧过着和之前一样朴素平凡的日子。妈妈说她是“没苦硬吃”,但我觉得她是太眷恋土地了。在我心中,她是个伟大的“农学家”。尽管她一天书都没读过,但她能种出最甜的苹果和瓜、最新鲜的蔬菜,养出最健硕的小猪……她的双手布满老茧,她的双脚沾满泥土,她是敦厚可靠的存在。
现在每逢寒暑假,我仍会回去。万灯照万家,一灯照一隅,所有东西都有可能变,但只要有人在,家就永远不会变。今年从车站离开时,我看到一对小女孩,两人泪流满面地互相道别,当时我的耳机里正在放《道别是件难事》这首歌。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我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李娟的阿勒泰记录了偏远寂静的阿克哈拉村,缓慢而永恒的喀吾图,沙依横布拉克的夏牧场。我也有我的阿勒泰,那些美好闪光的日子在时间的长河里熠熠生辉。
(本刊原创稿件,勾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