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像影子一样,忠实地记录着日常生活
作者: 张妍大约去年这个时候,有一天,我读了松尾芭蕉的俳句,走出门,看到街边一丛一丛开得热烈的花树,内心雀跃难抑。我忍不住写了一段文字,诉说那种“即使在春天,我都想念春天”的心情。
严格地讲,那甚至算不上写作,只是对一时心绪的表达。但就是这样一段文字,竟意外地受欢迎,没隔多久,我就陆陆续续在不少报纸和杂志上看到了它,并因此而收获了许多赞赏和认同。
然后,我第一次意识到:写作和日常生活的距离并没有那么远;即使在我这样一个普通人生活的小环境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值得书写的事物,也会有很多人感兴趣。
借着这股劲儿,我开始有意识地记录:
门口的梧桐——“老树枝丫上开出繁茂、绮丽的浅紫色花朵”“等花落得差不多了,手掌大的叶子便会密密地铺开”……
回家路上的喜鹊——“打架的时候,树里树外地翻飞,扑腾翅膀,动静大得很,像极了街上‘呼啦啦’聚在一起的男孩子,三五成群,打闹、叫嚷”。
洗头发时耳朵进了水——“额头敲起来‘嘭嘭’响。脑袋像个巨大的音响,每走一步都能与大地产生共振”。
坐高铁时遇上大雨——“打在车窗上的水滴汇聚成一条条蹦蹦跳跳的雨线,骤然出现,骤然消失,脚步欢悦”。
书写让我对时序有了更清晰的感知,我感觉周遭的一切景、人、事、物都在时间里流动。春有春景,夏有夏趣;晨光熹微,晚霞明艳。
书写也让我对周遭的一切有了更细微的体察。我看见了风,看见了虫,看见了鸟。我像关心朋友一样关心熟识的植物和动物。当然,我也关心人。我记得某个人灵感乍现的妙语,记得那些和我温暖地相处过的人。我把他们都写进了文字里。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写道:“地坛应该记得,有一个人,摇了轮椅,一次次走来,逃也似的投靠这一处静地。一进园门,心便安稳。有一条界线似的,迈过它,只要一迈过它便有清纯之气扑来,悠远、浑厚……”文字的世界里大约也有这样的一条界线,你迈过它,所有附着在时间之上的生活琐事,就有了落脚点。
我还发现,有了这样的落脚点,人就不会慌张了——“可以放下心来把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看清楚,每一丝风飞叶动,每一缕愤懑和妄想,盼念与惶茫”。
这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发现。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文字的世界里落脚,也知道文字对他们而言的分量。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经常在夜里读读者的来稿。你一定想不到,在那些堆山叠海的来稿里,有多少动人的故事。
即便语言是稚拙的、生涩的,也无妨我透过文字,看清写作者成长中的跌跌撞撞、萦绕内心不可名状的情绪,以及他们对世界、对人生的探寻与思索。
就像在这一期的稿件里,有人怀念一只十几年未见仍认得出自己的小狗,有人回忆自己中学时因为胖而遭受的嘲讽(“天哪,你站在我面前像一堵墙一样”),有人书写属于自己的“从军行”,有人记录自己晚自习前背书的一个片刻,有人幻想如果动物会说人话会怎么样,也有人思索雨滴为什么是圆的……
是的,写作并不是一件繁难的事情,亦无须起始于华丽的文采。对普通人来说,写作更像是影子,忠实地记录着日常生活。
他们有他们的日常生活,我有我的。在写与读中,我们照见了彼此。
愿你也能迈过文字世界里的那条线,迈过它,写下自己的日常生活。
(本刊原创稿件,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