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时代的“二师弟”
作者: 拂绿生小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西游记》里的二师弟,毕竟猪八戒遇到困难了,多数时候只会喊孙悟空帮忙。直到有一次,我成了别人的“猪哥”。
13岁那年,刚上初一的我在新班级结交了许多伙伴。现在想来,或许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那些封面花花绿绿的书,让我成了“孩子王”,也得益于这些书,我的语文成绩一直都很好。
学生时代,成绩好或者长得好看的同学,得到的关注会多一些。可是当成绩好和长得不好看同时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成绩好似乎成了我的原罪。在长身体的阶段,肥大的校服外加圆润的身体,让我与长发飘飘、身材纤细的语文课代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想象中的赞叹声只在老师一次次的夸赞中出现,更多的质疑逐渐由身边的同学发出,毕竟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语文成绩好的样子。于是,我好像被针对了。
当语文课代表不收我的作业时,我没有发现。当有人故意不还我书的时候,我也没有发现。直到我听到当时我最好的朋友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小香猪”。
猪?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字但凡用在人身上,都有一定的侮辱性,即使是“香猪”也不行。期待破灭,巨大的落差感随之而来,将我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我开始如蜗牛一般把自己关在壳中,我不敢告诉父母,可我妈还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她通通回应了那些恶意。她本意是好的,她是如此爱我,但她没有想到的是,从那天起,我的书都被还了回来,朋友们也好像都消失了。我开始独自坐在角落里。我总是用目光偷偷观察着,希望这课间的欢愉可以有我的存在,可惜的是,我还是被遗忘了。
现在想来,也许我的同学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的告密却扎扎实实地背叛了我们的友谊。但对那时的我来说,这样的玩笑也的确是一种折磨。
我也曾试图融入她们。记得有一天课间,我拍了拍前面同学的后背,将她一直想看的一本书递到她的面前,她却故作无视我,扭头对着我后面三排的一个女生说话,那轻飘飘的眼神如同寒冬的冰箭,实在是刺骨。我只好讪讪地收回手,装作看书的样子。
幸运的是,这种情况很快被打破了,一个新转来的女生坐在了我旁边。她圆圆的脸盘上总是挂着诚挚的微笑。她指着我的书页,笑眯眯地对我说:“这本书我也看过。”阳光在她的脸上闪着金光,她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我是如此开心。直到我听见那些曾经的流言在她的身上重现,我很愤怒。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我说话的同学罕见地回头,跟我说那个新来的女生太胖了,像猪一样。我惊讶于她的恶意,也有些恐惧。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们是不是也是这样说我的?我不知道。
我选择将这件事瞒下来,毕竟我不希望她陷入和我一样的境地,一个朋友都没有。但我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一到下课,我就抱住她的胳膊,大声地喊着“大师兄、大师兄”。她惊讶地转头望向我,问我为什么叫她大师兄,我用她的姓氏搪塞了过去。她姓孙,和孙悟空一个姓,不就是这样嘛。
因为我的“自黑”,那些嘲笑她的声音渐渐消散了,我成了“二师弟”。但是我很高兴,因为拯救我于孤独的朋友,又何尝不是像大师兄一样总是为我保驾护航呢?她总是夸我的作文写得好,与我分享她最近看的书。在她的陪伴下,我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曾经的孤独与压力渐渐离我远去。
直到有一天,她哭哭啼啼地回来,抱着双臂趴在课桌上,哭得很伤心。我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后来我才知道,她迎面撞见了别人在说她很胖,就像当初我的遭遇一样。
我突然萌生出一股勇气,举起手狠狠地在她背上一拍,说:“等着你猪哥我!”然后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准备找那个同学理论。我再回来的时候,她的眼角还有些发红,脸上却挂着微笑,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道题你不是不会做吗?你孙姐来了。”她果然像大师兄,刚刚的那场于我而言的巨大灾难,在她的眼里如同夏天的阳光,即使炙热也不过是笑容的点缀。这笑容,一直陪伴我走出中考的考场。
后来,我成了很多人的大师兄,也成了很多人的二师弟,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做“猪哥”。总有人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猪八戒?大概是从那个夏天开始的吧!那个夏天,饱尝了青春的潮湿的我,不过是不想让朋友重走我走过的路。
多年后,收拾阁楼上的旧书柜时,我发现了那堆有着花花绿绿封面的书,还从那堆书里发现了一本我从没见过的《西游记》。打开扉页,看到一个孙姓同学的名字,我恍惚了一下,过往的记忆浮现在眼前,变成了一件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谢谢我的猪哥。”
也许我在青春时代曾因为种种原因被迫成为二师弟,但是二师弟也能成为别人的“猪哥”。正是在这一个个成为二师弟的瞬间里,我得以打破质疑,变得自洽。
谢谢我的大师兄,我的盖世英雄。
(本刊原创稿件,胡晓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