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扬
作者: 吕斌
阅读能开阔眼界,陶冶情操,扩大知识面。愿小读者们多读喜欢的书,从书中汲取营养,提高写作能力,让阅读和写作伴随你们快乐度过每一天。
——吕斌
1
林赛银弓着腰,探着头背着一筐牛粪回到家,把背筐里的牛粪倒到园子里,弄成一长溜,便于晒干。这是家里一年四季的烧柴,他寒假上山捡牛粪,给家里帮了不少忙。
林赛银把背筐和粪叉子靠在园子墙上,迈出园子,朝屋门口走。他透过窗户看见谢志清坐在炕上,心里一动,自己写的谢志清丢马的文章昨天在电视上播出了,他家的马已经找到了吗?
林赛银走进东屋。爸爸和妈妈坐在炕头,那里靠近隔墙的灶台,热乎,爸爸妈妈冬天没事就坐在那里。谢志清盘着腿坐在炕边上,跟林赛银打招呼:“上山捡粪去了?”
林赛银点点头,扯起墙上的毛巾擦脸。
谢志清眼光有着赞许,夸奖说:“赛银寒假不闲着,比别人家的孩子勤快!”
妈妈附和说:“他能干活儿,这一年的烧柴全靠他放假捡粪。”
林赛银坐在靠着柜的椅子上,喘匀了气,看着谢志清,他断定谢志清来家里必定有事,平时他不来串门。
妈妈对林赛银说:“你谢叔说他们家的马有信儿了。”
“有信儿了?”林赛银睁大了眼睛看着谢志清。
放寒假时,老师布置一篇作文,写寒假见闻,要有积极意义,写人写事都行,开学后在班级里分享。他写了一篇关于村民们晚上在村部院子里跳舞的文章,内容是村庄建设得好,村民们业余生活丰富,人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林赛银天天晚上看见县广播电视局播放的电视上有一个本地新闻节目,播报简讯。他就把作文抄了一遍,交给来村里送快递的叔叔,麻烦他转交给县广播电视局。
三天之后,林赛银的文章在电视的本地新闻节目中播出了。谢志清在电视上看到这则短讯,眼前一亮,他家马丢了,于是就求林赛银再给县广播电视局写一篇文章,让看到马的人给送回来。林赛银认为是小事,广播电视局不会播这样的文章,谢志清说一匹马一万多元,怎么是小事?坚持让他帮忙写,并且骑着电动车带着他到县广播电视局跟编辑求情。交涉一番后,编辑同意播出。没想到,文章昨天在电视上播出后,丢失的马今天就有了消息,这效果真神了。他问谢志清:“你家的马在哪儿?”
谢志清说:“在张家围子郑景仁家。”
虽然是南北村,但林赛银没听说过这个人,他瞅着谢志清,问:“这个名字是哪几个字?”
谢志清说:“郑就是‘关’字加个挂耳刀,景物的‘景’,仁义的‘仁’。他来我家告诉我,马已经在他们家好几天了,是前几天晚上跟着他家的马走进他家的,吃了不少草,得给他喂马的草钱,我说给他一百元钱,他嫌少。”
林赛银想到写找马的文章时,广播电视局的编辑提示让写上对送回马的人有酬谢,谢志清舍不得掏钱,这事办不了。他瞅着谢志清,说不出话来。
谢志清对林赛银说:“我想让你跟着我去一趟郑景仁家。”
林赛银紧张起来,去广播电视局播出找马的文章,他就很为难了,现在又让他帮忙要马,一个初中生做不了这么大的事。
谢志清看出了林赛银的心思,解释说:“你是写文章的人,是能人,他看着你打怵,我跟他要马,他要是不给,你就说给广播电视局写文章,在广播和电视上批评他,吓死他!”
这不可能,广播电视局能随便批评人吗?谢志清真是没文化,想一出是一出。林赛银皱眉瞅着屋地,不吭声。
爸爸说:“赛银,你跟你谢叔走一趟。”
妈妈说:“赛银,你就去一趟,一个村住着,谁家也有个大事小情,该帮忙得帮忙。”
爸爸妈妈都这么说,只能去一趟,他说:“好吧!”
谢志清对爸爸妈妈和林赛银千恩万谢,爸爸妈妈为有林赛银这么个能耐儿子自豪。
2
张家围子村在林赛银所在的鲍家店村北边五里地,柏油路。两个人步行,出村的时候,太阳西斜。
谢志清戴着黑色的狗皮帽子,穿着肥大的蓝布棉袄,黑色的棉裤,旧了的高筒棉鞋沾着土,步子迈得很大。
林赛银戴着在镇子商店里买的黑色棉头套,穿着蓝黑相间的棉校服,爸爸在镇子里给他买的五十元一双的棉鞋,价格低廉却暖和,走起路来不冻脚。
路边的田野上有牲畜群,偶尔出现一个捡粪的人,背着筐,伸着脖子,脑袋一探一探地朝前走,不时地扬起粪叉子,把捡到的粪扔进背筐里;远处是群山,成群的百灵鸟在空中吵叫着飞翔。赤北大地,天高地远。
谢志清边走边说:“郑景仁小眼珠滴溜溜的,挺难搞。”他脑袋里装的全是他家那匹马。
林赛银说:“我不认识郑景仁。”
谢志清说:“到那儿你不用说话,我跟他说。”
进了村,街道旁站着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抱着胳膊闲聊。谢志清问:“你们村的郑景仁家在哪儿?”
高个子的男人说:“我们村都是正经人。”
谢志清顿了一下,林赛银怕再出差错,赶紧说:“不是正经不正经的人,‘关’字加挂耳刀的‘郑’,景物的‘景’,仁义的‘仁’。”
两个男人惊异地看着林赛银,对于这个学生说出这番话特别佩服。林赛银见两个男人发愣,提示说:“就是圈了别人家马的那个人。”
高个子男人省悟,说:“他不叫郑景仁,叫郑景文。”
林赛银心里埋怨谢志清,人名咋还能整错。
谢志清更正说:“那就是郑景文,他家在哪里?”
两个男人转过头去,向街道那边示意,高个子男人说:“往前走,街北第四家,门口有棵大杨树。”
目标确定,两个人来到这家门口,从大门口看进去,院子里没人,隔着西屋窗户玻璃看见屋子里有两个女孩坐在桌子旁写作业。他们进了院子,两个女孩看着他们。来到窗户前,谢志清隔着玻璃问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你爸在家吗?”
女孩说:“去磨坊打豆浆去了。”
谢志清问:“磨坊在哪儿?”
女孩说:“出了门口往北走,过了三家的街旁。”
两个人出了这家门口,朝北走。
这个村庄和林赛银的村庄一样,水泥面街道,街道两旁是一色的水泥浇铸的平房,砖砌墙头,墙上刷着白漆,写着许多大红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让乡村更美,生活更富”“以农为本,振兴乡村,让生活更美好”……每户人家的大门口都是水泥浇铸的高门楼,绘有各种颜色的图案,铁棍焊的大门。
两个人走到磨坊,磨坊是两间平房,谢志清先进去,林赛银跟进去。地中间是一抱粗的石磨,这种磨如今在乡村已很难看到,冬天做豆腐都是用机器加工豆子,这个村保留石磨很稀罕。一个老太太在泡豆子的桶里搅和,一个老头围着磨跟着拉磨的马走,边端着一舀子泡了水的豆子往磨盘眼里倒,磨下来的白色豆浆顺着磨盘旁的窟窿漏到下面的水桶里。
谢志清看看拉磨的马,吃惊地问:“郑景文,你咋用我们家马拉磨?”
老太太停止搅和豆子,看着谢志清发愣。围着磨转的郑景文离开磨,站到旁边,惊愕地看着谢志清,显然没料到谢志清会突然出现。
谢志清急了,问郑景文:“你咋不用机器加工豆浆?”
郑景文说:“机器加工的豆浆,不如石磨磨的豆浆好。”
谢志清质问:“你不还给我马,就是让它给你们家干活呀?”
林赛银打量郑景文,干瘦,腰有些弯,黑脸皮,小眼睛。他辩解说:“马闲着不行,得遛,我这不是给你遛马吗!”
林赛银听大人说过,马跑完,不能立刻停下,得慢慢走一会儿,叫遛马,什么道理他不懂。没跑过的马需要不需要遛?他没听说过。
谢志清生气地说:“就算是遛,你把它赶到野外去遛,也不能让它拉磨!”
郑景文从惊恐中恢复过来,表示出不满的口气说:“这大冬天,你让我去野外遛马,想冻死我?”
谢志清急切地说:“卸下来!卸下来!”上前动手卸马。
郑景文搓着手不知道怎么着好,老太太说:“磨半道剩下这些豆子咋办?”
谢志清不管那个,边卸马边说:“愿意咋办咋办,这就把马使唤够呛了!”谢志清把马卸下来,气冲冲地牵着马朝外走。
郑景文回过神来,追出屋对谢志清说:“你不让使马拉磨我就不使,牵走可不行。”说着,伸手抓住马笼头。
谢志清问:“咋的,我的马不能牵回去?”
郑景文说:“我给你喂了这些天,咋也得给个草料钱。”
谢志清说:“昨天你上我家送信儿,我给你一百元钱,你不要呀!”
郑景文说:“不是不要,你在电视上播出的文章中写着,谁给你送回去马有酬谢,一百元钱酬谢太少,你咋也得给添两个。”
谢志清问:“你说酬谢多少?”
郑景文说:“五百元。”
谢志清质问:“你砸杠子呀?你喂几天就想大张嘴咬我一口。”
郑景文退让地说:“少给点也行,你说个价!”
谢志清干脆地说:“一百元,一个子儿也不多添。”
郑景文说:“一百元你牵不走。”他紧紧地抓着马笼头。
林赛银觉得一百元钱也不少了,那点草料也就值几十元钱,可是,大人的事,他不能乱插嘴。
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林赛银觉得这样僵持也不是个办法,说:“谢叔,要不,上郑大爷家商量,看看咋办。”
两个人都同意,都怕对方把马牵走,两个人抓着马缰绳和马笼头,朝郑景文家走。
3
郑景文家园子里堆着玉米秸和高粱秸,晒着四五溜十多米长的牛马粪。西屋窗户里的两个女孩看着他们。
郑景文把马牵到院子西边的马棚里,拴在他家的马旁边,到房后抱来一抱干草,趔趔趄趄地走进马棚,放到马槽子里,扑打着身上的草末走出来。
林赛银认为郑景文给马添草,是给谢志清看,意思是我天天都这么搭草,你给少了钱我不吃亏吗!
谢志清可能也看出了郑景文的用意,站在院子里撒目别处,不看马棚,脸色很不好看。
郑景文走到谢志清跟前,说:“站客难打发,进屋说话!”
谢志清和林赛银跟着郑景文进了东屋,两个大人盘着腿坐在炕上,林赛银坐在靠着木柜的椅子上,两个大人面对面,谁也不说话。林赛银感到了空气的紧张。
谢志清忍耐不住,问郑景文:“你说这事怎么办?”
郑景文回一句:“马是你的,你先说咋办?”
谢志清坚决地说:“我还是那句话,赔你一百元草料钱,管你一顿饭。”
郑景文摇摇头,说:“我不吃饭,你多给钱,最少五百元。”
谢志清来了横劲,说:“你喂几天马就要五百元?我跟你说,就一百元,多一个子儿我不认掏。”
郑景文犟脾气也上来了,说:“那这马你牵不走。”
谢志清威胁说:“你不让我牵走是吧?那好,你留着喂,你喂得起就行。”挪屁股,腿耷拉到炕沿下,摆出下地要走的架势。
林赛银着急,马扔在这儿怎么行?他站起来,想阻止谢志清。
郑景文不以为然,说:“你以为我白喂?它得给我干活儿,在这里喂的时间越长,你来牵马给的草料钱越多。”
谢志清停止挪屁股,看着郑景文,眼睛气得通红。
林赛银担心他们打起来,又想不出好办法让他们和好。
郑景文瞅瞅林赛银,才想起来问谢志清:“这是你的孩子?”
谢志清脑海里全是马,把林赛银忽略了,郑景文这么一问,他才想起叫林赛银跟来的目的,口气很硬地说:“不是,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就是给广播电视局写找马文章的那个学生。”
郑景文眼前一亮,细致地打量林赛银,好像见到了稀世珍宝,眼神渐渐变得温和,态度有了缓和,对谢志清说:“他这么小能写那么大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