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是眼泪
作者: 王子依
亲爱的:
展信开颜。
抓住了寒假的尾巴给你写信,窗外下起了雨,打在窗户上,连成一片细碎的声响。我感受到你解不出数学题的焦虑和未背完英语单词的烦躁,搅成乱麻的情绪和天气一样糟糕。此时你刚好可以酝酿我——一滴泪珠。
时光还记得,你从小到大都是个爱哭的女生。哪怕看到路旁那只蜷缩着身体的流浪猫,或是反复尝试仍然背不完全文,或是在生日那天收到了好友的祝福……那些别人以为的小事总能轻易地勾起你的情绪,随即眼角温热,我会悄然无声地出现。
我的出现总让你在别人眼里显得娇滴滴的,你总是为此烦恼。小学写作文时,你好几次这样写道:“我的缺点是爱哭,总是忍不住掉眼泪。”转眼就要毕业了,拍毕业照的那一刻你的眼眶就已经泛红,和好友拥抱时,你很不舍地掉着眼泪,边哭边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于是你佯装坚强地抹去眼角的泪滴,昂首步入了初中生活。
还记得初一时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红色跑道吗?你参加了田径训练,操场成了除教室外你逗留最久的地方。你把课外时间都用在了训练上,汗水和酸痛成了你的日常体验。我心疼地看着你向前奔跑的身影。你呼吸沉重,双腿颤抖,跌跌撞撞像是快要栽到地上。干裂的嘴唇翘着死皮,汗水濡湿的衣服贴在身上,冷风透进去人分外难受。脖颈的疼痛从脊柱一直传递到脚尖,每挪一步就剧烈一分。所幸你没有放弃。你终于到达终点,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同时,双手轻捏小腿以缓解痉挛。佯装的坚强此刻支离破碎。不知何时,我和我的伙伴们奔涌而出,和汗珠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在泪水与汗水的浇灌中,跑道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润湿的小花。这是你苦痛的象征,也是你坚持的象征。亲爱的,你很棒,在高强度的训练中你没有放弃,而是勇敢地选择了坚持。不管未来如何,我相信你都可以保持坚韧的意志,收获矫健的身体,得到伙伴的掌声。
“如果妈妈决定去支援武汉,你同意吗?”
那天听到妈妈的轻声询问,你微微顿了一下,没有说话。你呆呆地看着客厅那瓷砖铺成的光洁地面,听到电视里正在播报武汉各医院的紧急状况、确诊人数及物资紧缺程度。病毒传播得太过猛烈,人心惶惶的压抑氛围笼罩了整个武汉城。如果妈妈去支援武汉,谁也不敢保证她能平安归来。担忧与害怕从你心底涌出来,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你抬头看着妈妈,这个你最爱的人。她此时正平静地看着你,和往常一样,不过眼神里装满了坚毅与决心。她的面庞不知何时添了几条淡淡的细纹,原本乌亮的头发多了几抹灰白。妈妈习惯把患者放在第一位,常常粗心地忘记自己其实也需要休息……你的睫毛轻轻扑扇,先前的担忧与害怕随着泪水滑落脸颊,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感动和些许惭愧。我和我的伙伴们看着你浅红色的鼻尖与嗫嚅着的嘴唇,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你终于说出了“同意”两个字。
亲爱的,这两个字的分量太重了,它象征着你能够理解他人,也象征着你能够接受现实、选择勇敢。泪水是历经抉择的犹豫,是在苦难面前的感同身受,也是一种敢于奉献的精神。在这次不大的决定中,你收获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初一时,你开始追寻内心那个遥远的文学梦。你试着提笔记录下生活中的闪光片段,也试着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发布网络文章……你如饥似渴地阅读,不断模仿各式各样的风格,你总是对着自己不够优美的词句无比懊恼。我看到你紧攥着不尽如人意的文章,很委屈地想,什么时候才可以提高写作水平。你看到作文比赛就会鼓起勇气去试一下,一次次的尝试,换来一次次的失败。你情绪崩溃,你内心迷茫,作为眼泪的我都一清二楚。
走廊上的阳光洒了一地碎金,树叶在风中舞蹈,雏鸟在枝头啼鸣,那是一个慵懒惬意的午后。午饭后,你像往常一样拿着水杯推开教室的门,不料看见了老师笑意盈盈的脸。她变魔术似的递过来一张奖状,那是你写作路上收获的第一张奖状。你先是一阵错愕,继而喜悦升腾到顶点。奖状只是张薄薄的纸,可你所写过的作文纸已足够摞成厚厚的一沓。眼泪和着内心的喜悦与感慨,顺着面颊滑落。
在逐梦过程中,我不知道看到你伤心地哭过多少次,而此刻,你的泪水不是苦涩的,而是甜蜜的。眼泪不只代表伤心的情绪,也可以表达无比的欣喜。亲爱的,我最能明白化作喜悦的泪水有多么不易。我见证了你与过去的告别,也见证了你对未来的憧憬。写作这条路很长很长,我祝你始终向前,走得慢没关系,停下来歇歇也没关系,祝你永不后退,乐在其中。
中考正不断逼近,作业的繁多、睡眠的不足与考试的压力使你焦虑得天天眉头紧皱。你依然喜欢哭,作文比赛没有得奖会哭,英语单词背不出来会哭,在路边看到树叶落了也会泛起忧伤的情绪。你看书时全情投入而使自己深陷其中,你感性、易怒、情绪化,这些内心深处悄悄埋藏的缺点,我都知道。我总是顺着你的脸颊滑落,看着你低垂的眼眸和泛红的眼眶,看着你日益增长的身高,看着你渐渐褪去稚嫩变得成熟。我悄悄看着你一点一点成长,一步一步奔跑,一天一天坚强。亲爱的,这几年你常常泪流满面,可我很庆幸你没有因此垂头丧气、一蹶不振。在每一次的流泪中,你总能收获新的东西。你已经习得了坚持,收获了勇气,明晓了追逐,我最后的到来,只是想告诉你眼泪的意义。
我明白你害怕别人对一个爱哭的女生的不良评价,也明白你渴望成为坚强的女生。有人说泪水是脆弱与挫败的象征,是情绪的发泄,是逃避与缺乏勇气的表现。可是,我想告诉你:泪水也是丰收后的喜悦,是善良的同情心,是苦尽甘来之后,给那个曾经迷茫的自己的拥抱与勉励。亲爱的,这13年来我偷偷地看着你长大,看着你从一跌倒就哭的小女孩长成一位跌倒了只是拍拍身上灰尘的大姑娘,成长是在泪水中不断跌倒与奔跑。
真正坚强的人,不是不流眼泪的人,而是含着眼泪继续奔跑的人。爱哭没关系,泪水会化作拥抱明天的助燃剂,会化作劳顿中的咬牙坚持,会化作乐观坚强的生活态度。你的眼泪,从来不是你的软肋,不是矫情的象征,是一直陪伴在你生活路上的朋友,是面对挑战的坚强,是遇到困难时的铠甲。
在寒假的尾巴给你写信,我很庆幸能够拥抱此刻的你。窗外的雨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由的轻风,拂过被雨水润湿的街道,拂过杏色的半掩着的窗帘。轻风知道雨后宁静沁凉的街道,我也知道你每一次跌跌撞撞的坚强。生活中不全是眼泪与焦虑,更有值得铭记与期盼的事。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抹去眼角的泪滴,尽情拥抱属于你的美好青春。
你的眼泪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