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是一只不高做的"白鹅”

作者: 程子越

我的老师是一只不高做的"白鹅”0

“鹅的步态,更是傲慢了,这在大体上也与鸭相似……”钟老师在讲台上踱着步,讲解反语的作用。从我的座位看过去,钟老师真是活脱脱一只大白鹅:他脑袋轻扬,一脸高傲,豆大的眼眯成两道缝,鼻孔一张一翕,虽没有雪白的羽翼,但身着明亮的黄格子衫,格外显眼。

“反语啊,和说反话差不多,看似贬低,实则赞美……”钟老师气定神闲地踱着步,嗓音比白鹅还要嘹亮,所以上课时谁也不会走神。

钟老师上课时像趾高气昂的白鹅,但平时相处起来,却和白鹅吃的水草一样质朴温润。那年暑假,钟老师让我们每周给他写一封信,写完就传给他。一开始我只是应付了事,没想到钟老师对每一封信都认真阅览、点评。他还悉心地挑选出优秀的信件进行展示,这里头竟还有我的。于是,我开始一字一句好好写,写日常见闻,也写思考和白日梦,写一切零零碎碎的事物。写着写着,第八封信收了尾,夏天也将过去。钟老师留下最后一次评语,只是几行字,我却像是听到了他那比白鹅还要嘹亮的嗓音:“遣词造句的能力越来越强啦,都有自己的文风了,像个小作家!”我满足地笑,从此爱上了写作。

钟老师好似白鹅,领着大家来到语文之湖边,用宽宽的喙把我们推进了湖里,从此悄然隐退,深藏功与名。开学之后,钟老师鲜少评阅我们的作文——他让我们给自己的作文写批注,写评语。起初,我看着自己的作文眉头紧锁,感觉无从下手,后来茅塞顿开:兴许可以按照上课时钟老师讲的赏析方法来试试看,先找手法,再具体分析,最后上升至情感或思想……久而久之,我竟生出了自己能和名家媲美的错觉,于是更醉心于写作了,对文章的赏析能力也渐渐地提高了。

又过了段时间,我总觉得自己的作文缺些味道,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提高。这时,钟老师衔着他的“水草”来了——他将一叠收录微型小说的书和杂志放到教室的书柜里,供我们阅览。我火速抢来一本,囫囵吞枣地看,一下子就惊到了:谁承想每篇小说的结尾都会有惊人的反转,蓄势了整篇文章的子弹,直接命中靶心。而且,我惊讶地发现,这种奇妙的写作方式完全可以借用到日常的写作中。于是,我如小偷一般悄悄模仿,作文水平竟真的飞跃了不少。偶尔我也和钟老师探讨这些佳作的含义,记得有一篇小说非常抽象,没弄懂的我拿去向钟老师请教,他摸着下巴沉吟许久,才语重心长地说:“这篇小说很复杂,我也看不太懂呢,你自己多品味品味。”说罢他微笑着迈开“外八”走远了,就像白鹅用火红的蹼在湖面荡开一道道涟漪,引导我的思绪不断地向外发散。钟老师怎么可能不太懂呢?但他说过,他不想以自己的思考来束缚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想出来的,才是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

钟老师不仅是语文老师,还兼任班主任。课余时间,钟老师一直都像白鹅那样爱巡视自己的领地——我们的教室。他气定神闲地背着手晃悠,像白鹅收起了翅膀,伸出脖子东瞅瞅、西看看,似乎总能觅到些新奇事。见到同学下课时都坐得很端正,他乐呵呵地说:“下课就没必要这么讲究啦,放松点。”侧目见我在摆弄螃蟹笔架,伸手要过去翻来覆去地把玩:“这么小的清蒸大螃蟹,都不够吃呢!”钟老师的脸上总是带着笑,用他教我们的反语来形容:这笑,讲究的是似笑非笑,嘴角略有些弧度,面部的肌肉却像饺子褶似的,双眼一定要迸射出天真的光,带些狡黠意味,但细细感受,那又是无比真诚、欣慰欢快的笑,让人一辈子忘不了。

高傲昂首的钟老师也有低头的时候——扛起黑黑亮亮的摄像机,记录下属于我们的精彩时刻。钟老师用镜头注视着我们长大,无论是学校运动会、文艺会演,还是春秋游、各种校外活动及比赛,他都会不辞辛苦地出现,全程跟拍。那么多照片和视频,他都会精心挑选、剪辑,并分享给我们:可惜镜头中始终没有一张他与我们的合影。

小学毕业时,钟老师加了几乎我们所有同学的微信,平时会冷不丁地评论一句我们的朋友圈,逢年过节就给我们送祝福,询问我们的学习情况。在我生日的时候,他还请我喝了奶茶,赠送的吸管与贴纸恰巧是大白鹅的形象。

即使我们如今很少有机会回小学看看,也觉得钟老师仍在身旁。那只并不高傲的“白鹅”依旧在守卫着我们,他的讲课声早已淹没在时光里,但那招牌式的笑,我们永远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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