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悲伤,忘了也没关系
作者: 黄彦媛
2017年的夏天,奶奶走了,我尝试为她写点什么,但我对她的一生知之甚少。
离别并不是毫无预兆的,她的手里,从握着一把锄头,到拄着一根拐杖,再变成绕着细细的输液管,最后她的手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只留下一层厚厚的茧,仿佛在诉说过去的故事。我并不是一个容易释怀的人,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一场离别让我沉溺在悲伤的情绪里。也是在这段情绪里,我遇见了《夏目友人帐》。
玲子外婆的友人帐,是一位温柔少年和猫先生。小小书页里画着的黑白少年和妖怪,几乎填满了我情绪的裂缝。我时常想起奶奶,而她却从不来梦里看望我,默默哭过后,我躲到被子里胡乱地翻着漫画,那一页上画着一只长鼻子的妖怪,竖排的小字写着:“不必悲伤,记忆也是一种相聚的方式。”
这是我爱上文字的原因之一。我用文字记下了关于奶奶的一切:她爱花,她烧菜总爱放很多盐,她如何用手指偷偷地抹泪,她如何把零食塞进我的书包里……她从没受过教育,但印象里的她总是安静又温柔地与人说话,或者静静地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托着两腮,像个小孩似的发呆,又一言不发地扛着锄头出门。我在记忆中与她相聚,眼泪在纸上晕开,眼中依旧有她的影子。
我似乎继承了奶奶温柔的性子。我会陪着伤心的同学一圈又一圈地逛校园,跟她讲漫画里树妖和花妖的故事,就像奶奶当年陪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讲《田螺姑娘》;我给想家的好朋友买她最爱吃的肉糕,就像奶奶当年为了安慰我,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三轮车,才买到她一辈子都没吃过的零食。就像漫画的第224页,夏目说:“我想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因为曾被温柔的人那样对待,所以深深了解那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
后来,那位伤心的同学转学了,听说她去了别的城市,我们并未来得及道别。但在她送我的一本笔记本里,夹着一张便签纸,文字的最后一行用很工整的小字写着:“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再后来,黑白漫画里的少年和猫先生走上了银幕,被涂上颜色,有了声音和动作。遗憾的是,记忆挡不住岁月的流逝,我曾经那样牵挂的她,记忆中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了。那本漫画和落满眼泪的日记本却从没忘记我对她的爱。《夏目友人帐》的作者绿川幸曾写道:“无论如何思念,也有些东西终究无法企及,那么,忘了也没关系。”
我踏上山岗上的台阶,亲手把花送到她的墓前。
“放心吧,奶奶,我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