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困境的历史经验与现实路径
作者: 梁曙霞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指出,总结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使我们能“看清楚过去我们为什么能够成功、弄明白未来我们怎样才能继续成功,从而更加坚定、更加自觉地践行初心使命,在新时代更好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结江苏制造业多年来发展的成绩和历史经验,探索其中的发展规律,可以为新阶段践行初心使命继续奋斗,推动江苏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带来一定的启示和借鉴。
把握发展规律,
调动“三力”推动制造业快速发展
江苏制造业产值连续多年保持全国第一,建成了完备的产业体系和规模最大的制造业集群,为实体经济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这些成绩的取得是江苏认真研究和把握市场经济运行规律、科技发展规律和产业发展规律,紧紧抓住改革开放的发展机遇,解放思想,破除制度障碍,充分发挥自身区位优势和科教资源优势,从而实现跨越式发展的结果。
释放微观市场主体活力,增强产业发展能力。积极研究市场经济运行规律,始终坚持市场化的改革方向,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作用,调动了各市场主体的积极性,快速实现了产业规模的增长,形成了独特的苏南模式。
第一,率先发展乡镇工业,做大集体经济。1983年江苏省委及时总结推广无锡堰桥的“一包三改”经验,解放农村过剩劳动力,激活丰富的土地资源,使苏南乡镇工业“异军突起”。1989年苏南乡镇企业创造的产值已占农村社会总产值的60%。
第二,主动对接服务浦东开发开放,鼓励引导乡镇企业向民营企业转制。1997年,党的十五大明确指出:“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一项基本经济制度。”江苏认真贯彻落实中央部署要求,积极推动经济体制改革,股份制改造使苏南乡镇工业再次发生质的飞跃,出现了“华西村”现象和活跃于资本市场的“江阴板块”,民营企业得到迅猛发展,诞生出一批批单项冠军和专精特新企业。如南京高精传动设备制造集团作为风能传动设备的领军型供应商,在采用稳健技术的同时提高科研能力,使用最先进的技术手段,按照最苛刻的工况要求,力求把产品若干年后有可能发生的故障消除在出厂前的试验台上,实现将拥有100%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交付量做到持续稳居全球第一的水平。
第三,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大力发展开放型经济。20世纪90年代,江苏抓住开放型经济发展的重大机遇,主动与浦东开发开放相呼应、相对接,积极利用区位优势,实施政策优惠,通过“三外齐抓、三外齐上”,推进开发区建设、扩大对外经济技术合作等举措,使外商直接投资规模不断扩大,开放型经济得到长足发展,促进制造业快速发展和转型升级,还出现了“昆山之路”和苏州工业园区等值得总结的生动鲜活案例和国际合作的成功典范。1990年江苏工业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仅1.4亿美元,2012年达到最高值223.3亿美元,22年增长了159倍,多年位居全国首位。
激发创新动力,提升先进技术水平。积极研究科技发展规律,充分认识科技创新是现代企业竞争力的内核,积极推动科技创新,提升制造业竞争力。
第一,重视科技创新人才的引进和培育。江苏是科教大省,始终重视对科技人才的引培。改革开放早期,苏南地区乡镇企业利用靠近上海的区位优势,高薪聘请上海国企工程师周末到企业进行技术指导,产生了众多的“星期日工程师”,为乡镇企业的技术提升作出了巨大贡献。为了促进产业持续转型升级,江苏大力实施科教与人才强省战略。突出青年人才、紧缺人才、高技能人才等重点群体,加大培养力度,带动科技人才队伍素质整体提升。聚焦院士、学术带头人、领军型科技企业家等战略科技人才靶向引才。截至2020年,全省专业技术人才总量和高技能人才总量分别达到884.2万人和455.1万人,居全国首位。
第二,充分利用外商直接投资企业带来的“溢出效应”。在改革开放之初,内外资技术水平差距较大,吸引外商投资企业的溢出效应明显。江苏通过大力吸引外商投资企业入驻,引进国外先进技术装备,一方面实现制造业规模快速扩张和制造技术的快速提升,另一方面也为本土企业提供了学习机会,生产技术水平得到有效提升,高新技术产业发展水平不断增强。2020年全省高新技术产业产值占规上工业企业总产值的比重达46.5%,经济贡献率不断提高。全国超过1/5的高新技术产品出口来自“江苏制造”。
第三,积极推动自主创新。江苏省委省政府先后提出建设创新型省份、“创新驱动”“两个率先”“两聚一高”等一系列创新发展战略,不断加大对自主创新的投入力度,完善自主创新政策,壮大自主创新人才队伍,加快区域创新体系建设,并积极鼓励外资企业设立研发机构和本土企业走出去了解国际市场技术供给和转移渠道,推动国外技术的本土化和本土企业的国际化。如徐工机械根据市场需求,自主创新“非开挖施工法”,首次推出应用于穿越河流、房屋、铁路及公路等各种管道施工的顶管机产品,并构建了较为完备的工法数据库,在智能化技术、过载保护、施工轨迹监控上逐一突破、持续改进,在核心技术指标上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消除了城市道路的反复开挖填埋的“拉链工程”困扰,也突破了关键设备被发达国家大企业掌控的困境。在一个个创新主体的共同努力下,2009年江苏区域创新能力由全国第四位上升到第一位,之后连续8年位居首位。
激发制造业内生动力,促进产业集群化发展。积极遵循产业演进规律,抓住国际产业模块化分工的契机,推动产业结构高层次演进,产业布局集群化发展,延长产业链,提升价值链。
第一,积极支持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支持企业加速调整产业结构、产品结构,从简单加工装配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高端设计制造的技术密集型、资本密集型产业迈进。如江苏法尔胜泓昇集团从生产麻绳起家,专注绳索行业50年,不断进行技术突破,将产品做到“极细”“极长”“极强”“极广”,创造了多项世界纪录,做到国内90%的大型悬拉索和斜拉索桥梁的钢丝和缆索出自其手,世界十大悬拉索、斜拉索桥梁中各有5座由法尔胜参与承建的突出成绩,被工信部评为首批“制造业单项冠军示范企业”之一。2018年江苏高新技术产业投资增速达15.2%,是投资增速的2.8倍。
第二,积极推动制造业集群化发展。江苏的制造业经历了由空间分散到空间集中,再到产业集群的演化,逐渐形成了较完整的产业链,产业配套能力不断增强。从1984年南通、连云港沿海港口建设开发区和昆山自费建设开发区开始,江苏积极支持开发区建设,在企业数量增长、种类增加和规模扩大基础上,围绕重点产业加快企业集群建设,园区产业聚集效应凸显,形成了多个规模大、具有较大影响力的集群,如纺织、工程机械、电力装备、物联网等居于领先地位。产生机械、纺织、电子、石化、冶金、医药等6个超万亿元级产业集群,机械、纺织、物联网、新材料、节能环保、软件、新能源和海工装备等产业规模居全国第一。产业集群的发展使江苏产业规模迅速扩大,产业配套能力不断增强,为江苏重点培育16个先进制造业集群和50个产业链提供了坚实的产业基础。
“三点”凸显,制约制造业发展质量提升
新阶段,全球产业竞争格局呈现出制高点抢先、中高端对抗、中低端反转重塑等重要变化,经济全球化出现逆流,江苏制造业原来所依赖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出现重构,三大规律进入演化新阶段,对先进制造业发展带来新的挑战。
核心技术突破有“堵点”,易被“卡脖子”。“十三五”期间,江苏在高端装备、高温合金等共性技术领域开展126项关键核心技术攻关,诞生了622项原创技术,但关键核心技术尚存在“堵点”,“卡脖子”的威胁依然存在。表现在:
第一,基础研究促进机制不尽合理。在人工智能、基因生物、区块链等前沿科技领域基础研究重视不够,缺乏领军型科技人才,科研项目组织多为定向组织,形式较为单一,专利总量的70%集中在传统产业和外围技术,研发中心力量分散,覆盖范围小,不利于产生前瞻性技术。对关键核心技术短板清单的甄选机制存在政府之间、政企之间、专家智库之间的联动性不强的问题。
第二,创新投入尚显不足。2020年全社会研发投入占比达2.93%,与世界500强企业的平均研发强度3%—5%相比还有差距。自2018年起,企业研发经费、全社会研发经费、研发经费占GDP比重三个主要指标全面被广东超越,且呈现继续扩大的趋势。2017年江苏仅比广东少投入84亿元,2020年少至474亿元。2020年,江苏投入研发经费增长8.1%,广东则为12.3%。在创新合作上,江苏企业与高校科研院所合作研发投入的积极性不高,全省2019年企业委托研发课题879个,课题经费支出3亿元,仅占县级以上政府部门所属研发机构课题数量和经费的11.8%和6.6%。
第三,科技创新成果转化不力。科技成果转化收入分配机制有待深化,成果转化的单位和个人的股权激励机制需进一步明确。很多科技成果停留在学术论文阶段,缺乏产业视角的评价和市场检验。专利申请盲目追求数量而不是追求市场价值。虚高的专利数量掩盖真实创新能力,易对政府决策产生误导。揭榜挂帅制度中存在技术力量分散、延续性不够、揭榜对象过窄等问题。
产业基础发展有“难点”,受制于人。关键核心技术与高端装备特别是各类机床、加工中心等工业母机,高精度、高复杂性关键零部件和工控软件主要依靠国外供应,断供风险依然严峻。如高技术船舶产业70%的核心零部件和关键配套设备长期需要进口,工程机械高端核心零部件、发动机、传动件、液压件、电控系统等进口率达90%以上。产业基础难以一朝一夕筑牢,短期内要摆脱对国外供应的依赖还存在难点,表现在:
第一,中低端生产路径依赖。江苏制造业凭借规模和价格优势嵌入全球分工体系的中低端生产环节,产生路径依赖,企业对转型升级的意识和紧迫性不强,50%左右的高新技术企业没有专利产出,很多从事的是高端产业低端环节。
第二,应用难题依然突出。国产设备的品质还不成熟,产品精度、可靠性、耐久性以及效率与进口设备相比还存在较大的差距。下游企业对上游本土企业缺乏信任,一般通过竞标选择供应商,缺乏共同成长意识,建立长期战略性共赢伙伴关系的积极性不高,上游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难以得到在应用中不断迭代成长的机会,致使“下游不信任上游、上游找不到下游”的应用难题突出。
第三,智能制造产业服务能力与市场需求不匹配。目前制造行业“大数据+人工智能”的服务商多是从软件企业转化而来,行业背景知识较弱,高端业务人才不足,产业服务能力有限。未来宽带网络、工业互联网、数据库、新兴产业发展试验场所等新型基础设施服务水平还比较落后。
产业链供应链有“断点”,韧性不足。制造业大多“两头在外”,制造业终端产品少、代工产品多,未能培育出贸易和供应链领域的国际一流企业,没有形成上下游完整配套的产业集群,面向产业链闭环集成不足,产业链供应链存在断点,表现在:
第一,产业链完整性脆弱。缺少像华为那样具有强大创新生态构建能力、能够引领行业发展、有国际竞争力的本土行业龙头骨干企业,也缺少像浙江那样的集自主品牌、整车制造、零部件配套、技术研发、机器人应用全产业链条的汽车集群。江苏虽然产业集群众多,规模大,但不少产业链以外资企业为龙头,发展状况受外资企业的战略规划影响较大,一旦龙头企业出现外迁布局,往往会带动上游和配套企业的跟进转移,对产业链完整性构成威胁。如江苏的汽车产业集群虽然总规模居国内第一,但汽车零部件产量占比近六成,在乘用车整车领域缺乏自主品牌,曾经的独立经营企业如南汽、仪征汽车被上汽重组,亚星被潍柴重组,其发展受总部布局制约,在车型、款式、系列等方面没有自主权,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江苏汽车产业的高质量发展。
第二,产业链协同创新尚需加强。已建成苏州先进功能纤维创新中心和无锡集成电路特色工艺及封装测试创新中心2家国家级创新中心,多家产业技术创新联盟进行共性技术攻关,但实际上只有少数处于比较活跃状态,发挥作用还较为有限。产业链前后向关联,技术、人才、资金等要素协同上不够紧密,企业在产品和工艺方面的独立创新比例远大于合作创新,科技创新活动存在碎片化问题,“孤岛现象”突出,尚未形成协同联动、共赢共生的创新生态体系,对产业链水平提升支撑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