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走大井
作者: 陈泰湧 周芬
未曾想过,我会在名叫大井的村落里,闯进深邃的历史中。
大井村位于垫江县高峰镇,我们到达时恰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谷雨。
谷雨,取自春雨绵绵,“谷得雨而生”“雨生百谷”之意。
谷雨前后是牡丹花开的重要时段,因此牡丹花也被称为“谷雨花”。“谷雨三朝看牡丹”,谷雨正是赏牡丹的好时机。
垫江最著名的,除了好吃的石磨豆花,便是好看的牡丹。可惜,高峰镇难觅牡丹,只有太平、澄溪等镇才有牡丹产业化种植。
虽心存遗憾,但垫江县作协主席黎美剑站在大井村的坝子上,跟我们讲起荔枝古道的故事,顿时让这种“观花花不在”的遗憾荡然无存。
按他所说,高峰镇曾是荔枝道的一个驿站。既然是驿站,必然地势相对平坦、邻近水源、周边土地肥沃、物产富饶,才便于保证驿路的供给,所以高峰镇所在的地块是一片沃土。
事实也如此,整个垫江处于三山环抱、一江灌流的地理环境中,不负巴国粮仓之盛名。
唐时朝廷颁令,各地修整涪州到长安的道路。从涪州置专驿,换人换马不换物,接力快速传送,建起一条专供荔枝运输的驿道,全程1000多公里。驿道每隔10公里设1个驿站,最盛时全国各地驿道共有1639个驿站,驿道工作人员2万余人。
在荔枝成熟的季节,负责运送鲜荔枝的驿使将采摘下的荔枝,带叶密封于刚砍下的竹筒中(既是土法保鲜,又能防止路途中挤压),然后装笼上马。二十里一换人,六十里一换马。
高峰场作为垫江境内的9个驿站之一,古时人们站在此处,能看到的也只是急驰的驿马,并无缘闻到荔枝香。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荔枝这种美味可口却不易保存的“果中之王”从此和文学结缘。
站在大井村的地界,早已看不到飞驰而过的驿马,仍会让人不由自主吟起这千古佳句。
大井村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乡村,却有其他乡村所不具有的风物。
荔枝古道实景已难寻,但有几座古石桥横跨在过境的龙溪河上。漏滩上的石桥,据说修于明代,再往前便不可考了。
这座石桥曾在1979年被洪水冲断过两节,后用水泥预制板等材料浇筑修补。行走到石桥中间,仍可见河床上散落的古桥石材。石雕龙头桀骜露出水面,似在朝天呼啸。
这一啸,又是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的时光,与荔枝古道上千年历史相比,微不足道,但对一个生长于乡村的人来说,却是他们一生中最绚烂的年华。
“小孩子盼过年,大人盼插田”。
谷雨,是栽秧插田的最佳季节,是一年的期盼之始。
村子外,秧田早就细细地翻耕过,灌满了水。一对老夫妻各自守着秧田的一侧,躬身插秧。
春雨一阵一阵地来,溅落在田里。
他们无遮无挡,默默地倒退着。十几垄之后,老婆婆直了一下腰。
被搅动得浑浊的秧田又变得清清亮亮,蓝天上的白云也飘在水田里。晃眼一看,那秧苗是插在蓝天上的。
他们是倒退着走的,可眼前全是希望。
村子再外一些,绕村而过的就是龙溪河,是我所见到过极为宁静、极为清澈的一段河流。
龙溪河是长江的一级支流,发源于梁平,经垫江、忠县后入长寿境,再经过“长寿湖”的蓄积和利用,最终注入长江。
龙溪河也是全国第一条梯级开发的河流,其流域的农业生产条件良好,土地肥沃、旱涝保收,是重庆重要的商品粮、蔬菜和水果产地,有“重庆粮仓”“重庆菜园”“重庆果园”等美誉。
这富饶的土地还是留不住年轻人,大井村同样如此。
在秧田里耕种的是老人,唱起乡味悠悠“薅秧歌”的也是老人。
年轻人出去了,只在村里的文化展板上,能看到这些年轻人在外获得了不同级别的劳动模范称号。
同行的刘刚是资深媒体人。他说,大井村算是重庆农村当下的缩影,生态环境保护和治理让这里的山更绿、水更清,土地流转后这里建起一大片优质晚熟柑橘示范基地。农村更富了,年轻人虽然离开了村子,但他们仍然是勤劳、奋进的——他们的离开是暂时的,老屋逐渐翻盖成新楼房,他们的根还在村子里。
大井村,有文化的留存,又有面貌的改变。
蜀道崔嵬险阻,越秦岭巴山将古代中国政治中心与西南腹地紧密相连,见证了中国一千多年前的发展进程。
而这个古道上的一个驿站,至今仍在见证着中国的发展进程、见证着中国乡村发展的进程。
大井村和谷雨,在这个播撒希望的地方和播撒希望的日子里,在历史和现实两个世界里,为“何以中国”留下了光辉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