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争议的代孕辅助生殖技术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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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资源短缺时,谁应该优先被救治?患有先天重疾的婴儿是否应该生下来?如何正确看待代孕?你愿意捐献器官吗?治疗无望时,是否有权选择安乐死?……这一系列随着医疗技术进步而出现的生命伦理难题,是与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拷问,是现代社会无法回避的难题。

生殖超出了自然法则的框架

自然的亲子关系一定是有自然受精、妊娠、生产这样的流程。这里的“自然”意味着人类无法干预这个过程,这个过程超越了人类意志。

当然结婚生子可以说是伴侣双方商量后决定的,但并非只要双方商定就一定能生出孩子。妊娠和生育过程中,最紧要的就是非人类意志可控的部分,人类既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也不能决定他人的出生。虽然我们总是说“生”孩子,但其实不如说是被“赐予”孩子更合适,因为孩子是自然和上天的恩赐。但有了体外受精后这些就全变了。

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改变,让这个以前隐藏的环节被展现在了人类的眼前,产生了可以人为干预的余地。

比较容易理解的是卵胞浆内单精子注射技术(intracytoplasmic sperm injection, ICSI)。当精子极少或精子活力不足时,体外受精就不容易成功,因此开发出了这种借助显微操作仪将精子或精子细胞直接送入卵母细胞质内或卵周隙中实现受精的技术。

虽然只占到人类生育很小的一部分,但人为的介入正一步步地打破自然法则的框架。

人为干预的另一个结果是将怀孕与分娩割裂开来。在日本根津医生发布的案例中,接受代孕的是闭经后的女性。还有一名60岁的日本女性在美国接受他人提供的卵子后怀孕,在慈惠医大顺利生产,一度也成为当时热议的话题。

在美国甚至还出现了不使用卵子,而用流产胎儿的卵母细胞制造受精卵用于生育的女性,这种情况引发了更广泛的社会讨论。而使用显微受精技术的话,即使只用没有尾巴的精子核也能形成受精卵。

可以说生殖技术领域就是一个充满了各种“非自然”的领域。

“自然主义”vs“契约主义”

在美国旧金山的案件中,出生的孩子有法律上的父母、生物学的父母、生母。一个孩子同时拥有五个父母,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是“自然”发生的。原因还是在于体外受精技术的应用,破坏了自然的亲子关系。

以往法律上的亲子关系是基于自然主义形成的。因为亲子关系是在生殖、生育的自然过程中建立的,生身父母即为生物学父母,同时也是法律意义上的父母。

但当体外受精这种辅助生殖技术出现后,这种自然主义就不成立了。生物学的父母和生身父母以及法律上的父母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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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学上的父母和生身父母可以通过生物学层面来理解,在这个阶段自然主义还是可行的。但法律上的父母即使用生物学也无法自动确定。自然主义行不通了。

在旧金山的案件审判中,委托代孕的夫妇被认定为法律意义上的父母,但夫妇中的男性主张由于自己和孩子并没有遗传学上的关联,因此不是孩子的父亲。但是在最终的审判中法律重视的是他委托了代孕,形成了契约。也就是说在判定法律意义上的父母时,法院并非依据自然主义,而是依据契约主义作出了判决。

的确,法律意义上的亲子关系和生物学意义上的亲子关系并不在一个层面。人类的亲子关系依附于文化及社会制度。法律上的亲子关系和遗传学上的亲子关系不同,根据不同申报程序,可能发生变化。

自然主义与契约主义开始拔河,结果就出现了各种各样围绕着亲子关系的诉讼。

代孕妈妈

2020年5月,由于新冠疫情发展迅猛,世界各国严格管控出入境。据美联社报道,乌克兰由于出入境限制,有大约100名新生儿在相应的代孕医院等待被领走。许多国外的新闻机构也报道了这些并排躺在婴儿床上的新生儿。

乌克兰法律承认商业代孕,也接受外国人的委托。接受代孕的女性可以得到大约200万日元的报酬。乌克兰开展代孕业务的医院约有50家,负责在孩子出生后接手并转交给委托人。代孕母亲和委托人不会直接接触。

据美联社报道,受新冠疫情封城的影响,美国、英国、意大利、西班牙、法国、德国、墨西哥等12个国家的委托人无法入境乌克兰,新生儿只好在医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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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新生儿的报道出现时,日本一家专门介绍乌克兰代孕的中介机构的网站显示,他们与乌克兰首都基辅的两家医院签订了合同,除了帮助委托人处理逗留期间的各种事务之外,还提供心理咨询服务。该中介宣称在乌克兰可以用低廉的价格实现代孕,并列举出实际的费用以证明自己的报价十分合理。网站列出了6.1万美元的代孕方案,这个费用包括机票和逗留期间的费用,以及付给代孕母亲的报酬、体外受精和生产费用等所有费用。这家公司后来还在美国佐治亚州开展代孕中介业务。

世界各国对于代孕的反应大相径庭。中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保加利亚等国禁止代孕,英国、爱尔兰、丹麦、比利时等国,和美国新泽西州一样禁止商业行为的代孕,但没有金钱交易的代孕不在禁止之列。众所周知,2014年英国同性婚姻合法化后,立即取得合法婚姻手续的英国歌手埃尔顿·约翰,早在2011年即公布通过代孕得到了和同性伴侣的第一个孩子。商业化代孕在乌克兰和美国部分州,以及俄罗斯、印度、泰国是合法的,于是就有许多外国人去那些代孕合法化的国家委托代孕。在商业代孕中美国所需费用最高,大约需要10万美元,而其他国家只需要大约一半的费用,再加上交通费和在当地滞留期间的费用,最便宜的乌克兰也需要6.1万美元。

而另一起案件更是让全世界都知道了商业代孕合法化国家会接受来自国外的委托。2014年,泰国的一位代孕母亲生下了一个唐氏综合征患儿,而来自澳大利亚的委托人拒绝领回这个孩子,这个案件在两国之间引起了纠纷。同年,日本媒体大篇幅报道了日本一名男性企业家在泰国通过代孕,成了至少16个孩子的父亲。这名24岁的男性通过一家中介公司找到了代孕女性。这家公司的共同创始人是美国佐治亚州的女医生玛利亚姆·库库纳西威利,她在9个国家拥有治疗不孕不育的诊所。这家中介公司在世界上声名远扬,他们提供的代孕服务不仅成功率高,还合法。

目前,代孕早已突破了国界,只在某个国家的框架内思考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已经不可能了。2020年乌克兰那100多名不能被委托人接走的新生儿就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例子。

世界各国对于代孕的反应大相径庭。中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保加利亚等国禁止代孕,英国、爱尔兰、丹麦、比利时等国,和美国新泽西州一样禁止商业行为的代孕,但没有金钱交易的代孕不在禁止之列。

子宫移植

2018年5月,日本NHK电视台的《Close up现代》栏目播放了这样一期节目,标题是《已经可以这样了?不孕者通过“子宫移植”来得到孩子》。

子宫移植是器官移植的一种,通过移植他人的子宫达到生育的目的,属于一种“医疗”手段。最初于2000年在沙特阿拉伯试行,2010年开始在其他国家推行。但最初的实验接连失败,不是移植后的子宫坏死,就是妊娠后流产,直至2014年瑞典的哥德堡大学团队首次移植成功。负责该团队的教授在美国生殖医学会发表报告时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长达一分半钟的起立鼓掌(引自石原理《生殖医疗的冲击》一书)。可见子宫移植是一项划时代的技术进步。从最初的成功案例到2020年,在美国、捷克等10多个国家,约有40名婴儿通过这种方式出生。

日本也从2010年开始使用猴子进行实验,目前技术已经成熟,可以用于人的治疗。治疗对象是患有罗基坦斯基综合征(先天性子宫发育畸形)这种疾病的患者。庆应大学的团队于2018年向日本医学会提出申请,计划向5名罹患这种疾病的女性患者实施移植。2020年10月有报道指出,日本医学会讨论委员会已经完成了报告书。

平均每4500~5000人中会有一个人罹患罗基坦斯基综合征。患者有卵巢但没有子宫或阴道,因此可以使用病患女性的卵子在体外受精,形成受精卵后放入从他人移植来的子宫内进行孕育直至生产。子宫大多从母亲或姐妹移植而来,在海外也有移植死者子宫的案例,甚至还有由于性别认同障碍通过性别重置手术(变性手术)将子宫摘除后作为供体的案例。

无论怎样,由于是移植他人的子宫,因此必须使用抑制排斥反应的免疫抑制剂。观察一年后再将受精卵放入子宫期待妊娠生产。生产时采取剖宫产,产后为了避免免疫抑制剂带来的风险将移植的子宫摘除。在日本,相关医疗费大约需要2000万日元(约120万元人民币)。

接受移植的人除了移植手术自身的风险之外,还有可以预见的其他各种风险。子宫提供者及出生的孩子也都可能面临这种风险。谁也不能保证完全安全,因此日本医学会也不会简单地作出同意此类手术的结论。

从医学角度来看,因罹患子宫肌瘤而摘除子宫的人也适合移植。在日本20~49岁没有子宫的女性有6万~7万人。子宫移植的潜在患者数量巨大。虽然不能断言子宫移植有巨大的市场,但可以想象有很多人都期待着能通过自己的子宫生育自己的孩子。前文中介绍的日本NHK电视台的节目也以“新的治疗选择方案”为主题,对子宫移植进行了介绍。

节目一开始介绍称,在日本每五对夫妇中就有一对在进行不孕不育治疗。与国家对不孕不育治疗提供援助的瑞典相比,节目指出,不孕不育治疗大国日本的应对非常不足。瑞典在世界上首次成功实施了子宫移植也是得益于国家的支持。节目中有一位女艺人作为嘉宾登场,讲述了自己在国外通过代孕得到孩子的经过,并介绍了日本对于不孕不育治疗在理解上的偏差。

与嘉宾镇定自若的讲述形成对照的,是在瑞典负责采访的主持人。在节目中她满怀信心地介绍道,除了代孕“这一方式”外,子宫移植这种新的治疗方案也即将在日本开始实施。“新治疗方案”的“新”是相对于代孕这个“旧”的治疗方案而言,这也是这个介绍子宫移植的节目最让人震惊的地方,好像他们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日本原则上依然是禁止代孕的国家。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医疗技术的认识也会改变。体外受精技术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通过体外受精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随着情况的变化,人们对这一事物的接受方式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至于会向着什么方向变化没有人能预料,但我们也可以思考一下正在发生什么,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 来源|当代伦理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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