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张晓龙一场关于传承、身份与内心秩序的对话
文化践行者:
从“温太医”到“荐礼人”的自觉
P:在《少年中医说》中,您亲身演示把脉、解读“治未病”,反响热烈。当观众因综艺而对中医产生兴趣时,您认为娱乐形式与文化深度之间,是可以互相加持的吗?
张晓龙:当下很多年轻人对传统文化,包括国学、国风、国韵等国家优秀传统文化都展现出浓厚兴趣,中医自然是其中重要组成部分。现在年轻人常自我调侃这是“血脉觉醒”——特别是中医文化的血脉觉醒。文化的传承离不开有效传播。好的文化需要让更多人了解、喜爱并产生自信,才能代代相传。因此,无论是娱乐形式还是其他方式,只要是正向传播,都是值得肯定的。文化深度与传播形式并不矛盾——越是深邃的内容,越需要深入浅出地表达。如果一开始就过于晦涩,反而会让大众望而却步。我特别欣赏蒙曼老师的传播方式。她通过游历讲学,以春风化雨的方式让大众接触历史文化。这种亲切易懂的表达,远比填鸭式的说教更有效。当然,娱乐化传播需要把握底线。最重要的是确保信息准确,避免以讹传讹,这就需要专业平台和权威人士来正本清源。
P:在云浮新兴的“孝礼进万家”活动中,您以“荐礼人”身份重现古代礼仪,强调“礼”的精神内核而非形式。可以具体讲述下“礼”的内核是怎样的?
张晓龙:中国传统礼仪可分为吉、凶、军、宾、嘉五礼。以吉礼(祭祀)为例,其核心是敬畏之心——古人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今人对万事万物的尊重。简言之,礼是内在尊重的外在表达。形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它所承载的敬意。
《左传》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将祭祀(吉礼)与军事(军礼)并列为国家头等大事,足见敬畏之心的重要性。宾礼体现友好往来,如张骞出使西域的“凿空之旅”;嘉礼涵盖婚冠等人生庆典;凶礼则关乎生命告别。五礼体系贯穿国家、社会与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当代社会中,礼的精神内核就是尊重——对自然的尊重、对他人的尊重。习近平总书记走访六尺巷时强调的邻里谦让,正是这种尊重的生动体现。形式可以与时俱进,但这份尊重永不过时。
P:作为《中国好传承》主理人,您如何理解节目传达的“治愈系轻旅行”概念?大家都知道传承的重要性且不易,如何更好地用“轻”承载“重”使得传承得以更好地延续?
张晓龙:我认为“轻”不单指轻重的轻,也可以是青春活力的年轻的“轻”。当代年轻人通过穿汉服、研习中医、践行药食同源等方式传承文化,这种“青春式传承”看似轻松,实则播下了厚重的文化种子。与过去学者著书立说的传承方式不同,现在年轻人是在日常生活中自然而然地延续传统。“治愈系旅行”正是让人们在行走中获得心灵慰藉。现代人普遍存在焦虑,需要暂时跳脱日常,在山水人文间寻找精神皈依。这种“轻”是体量上的轻松,却能带来精神上的厚重收获。
P:您在《考古大会》上海昏侯墓一集的表现被誉为“推广人天花板”,在推广时面对千年前的器物,您如何将较为生僻的考古学,转化为今人能共情的生命故事?
张晓龙:关键在于保持学习者的心态。我始终以“考古小白”的身份,带着观众的好奇心去请教专家。越深入越觉学问浩瀚,这种真实的探索过程最能引发共鸣。用心观察、真诚提问,把专业内容转化为大众语言,才能打破知识壁垒。

比如面对海昏侯墓文物时,我特别关注匠心的传承——那些历经千年依然精美的器物,见证着“择一事终一生”的工匠精神。这种跨越时空的对话,最能打动人心。
综艺场域:娱乐外壳下的文化实验
P:作为多部古装剧礼仪指导,您一直致力于要求影视行业的礼仪表达更规范化? 在这个过程中您面对的挑战有哪些?
张晓龙:关键在于区分学术研究与艺术创作。著书立说必须严谨考据,但影视作品是在尊重历史基础上的再创作。我们坚持“有据可依”原则——比如朝礼仪轨虽有史料记载,但完全还原古人步态反而不利于叙事。礼仪的运用应该为剧情服务,增加历史厚重感而非炫技。
P:这两年观察到您参与了多档与各地文旅合作,且致力于传播传统文化的综艺节目,输出了许多娱乐与深度兼具的优质内容,您是基于什么样的原因选择参与这些综艺节目的?
张晓龙:首先是热爱。“朝碧海而暮苍梧”的徐霞客精神令我向往,既能工作又能遍访名山大川实属幸事。虽然带着腰伤连续录制十分辛苦,但每当发现建筑细节中的文化密码(如天坛蓝瓦的崇高象征),所有的疲惫都转化为喜悦。这种“行走的课堂”让我与观众共同成长。
P:在长白山“话说山海”活动中,您用花棉袄打造时尚秀,如何想到用趣味方式展现东北文化?
张晓龙:东北人骨子里有着独特的时尚基因。那些被调侃为“土气”的花布,承载着我们的童年记忆——披着床单模仿古装戏的孩子们,其实在进行最早的美学启蒙。通过改良剪裁(如短上衣+长下装的显高搭配),传统元素完全可以焕发时尚光彩。这种花布最初由上海生产,却在东北广受欢迎。在银装素裹的冬季,我们格外渴望鲜艳色彩的装点。这种对美好的追求,正是东北文化热情奔放的体现。
身份的解构:教授、演员与“文化手艺人”
P:舞蹈对您的人生意味着什么?
张晓龙:舞蹈是我人生的转折点与永恒热爱。它让我从农村走向更广阔的世界,更培养了对音乐、服装、民族文化等综合艺术的感知力。即便现在腰伤限制了我的表演,我仍通过短视频分享舞蹈的快乐——“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从古典水袖到朝鲜刀舞,中华舞蹈的多样性令人叹服。在信息发达的今天,我们更应珍惜这份多元的文化瑰宝。
P:如何在艺术创作与历史考据间取得平衡?
张晓龙:我们坚持“有据可依”原则——比如某朝代礼仪有史料记载,但完全还原古人步态反而不利于叙事。礼仪的运用应该为剧情服务,增加历史厚重感而非炫技。
P:在密集文化输出中如何保持创作活力?
张晓龙:我始终把自己当作文化学习者。每次与专家交流都是充电机会,吸收新知后再以更生动的方式传播。传统文化需要当代表达——可以是时尚的、幽默的,但内核必须严谨。这种“输入-输出”的循环让我永葆热情。
P:如何平衡演员、礼学指导、制片人多重身份?
张晓龙:坦白说难以完美平衡,只能以时间管理和团队协作为基础。因身体原因减少演戏后,我将更多精力投入制片工作——从剧本孵化到拍摄统筹,这种全程参与同样能实现创作价值。虽然常工作到深夜,但看到作品成型时的成就感无可替代。
P:最近您参与了古装剧《云归喜事》的制作,作为该剧的制片人同时也是艺术指导,在制作过程中您有加入展示文化传播的内容吗?
张晓龙:虽然是轻喜剧,但我们依然在服装、礼仪等方面融入历史元素。就像饮食需要主粮也需要调味料,观众既需要厚重史诗,也需要让人会心一笑的作品。我们在确保考据准确的前提下,用轻松方式展现传统文化活泼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