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

作者: 詹姆斯·霍尔丁 沈欣

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我在公用电话亭给银行办公室打去电话,要求与行长克利夫顿先生通话。

行长的秘书很谨慎,问我叫什么名字,找克利夫顿先生有什么事。我告诉她我叫安杰洛·克雷莫纳,想和克利夫顿先生谈一份协议。

她这才放松了警惕。几秒钟后,克利夫顿先生接了电话。“你好,克雷莫纳先生,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行长的声音低沉平稳,但略显困惑,“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恐怕——”

“这不奇怪,”我说,“我们从未谋面。”

“那我能帮你什么?”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不耐烦,甚至透露出紧张。

“我失业很久了,克利夫顿先生,”我解释道,“我的一位纽约朋友告诉我,如果我到这里找你,你会给我提供一份临时工作。”

“这位朋友是谁?”

“抱歉,先生,他不让我说。但他以前从没对我说过大话,所以我就来了。”

“你是从纽约来的?”

“是的。”

“就因为我可能会给你提供一份工作?”

“克利夫顿先生,我真心希望你能给我一份工作,只要我能胜任。”我谦恭地说。

他犹豫了一下,“你了解银行业吗?”

看来传言不虚,否则他早就撂下电话了。现在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紧张。

“当然,”我回答,“我们可以谈谈吗?”

“现在不行,”克利夫顿说,“我很忙。”

“那什么时候可以?”

他又犹豫了一下,“今晚怎样?我10点左右会遛狗,你那时候可以来找我。”

“好的。”

“你知道我住哪儿吗?”

“我会找到的。”我说,挂断了电话。

快到晚上10点时,我站在克利夫顿家路边树篱的阴影里。一条碎石车道从我所在的位置穿过半英亩修剪整齐的草坪,通向一座漂亮的石砌房子。我在高高的树篱附近徘徊,避开路过的车辆和行人,这很容易做到,因为天黑后这个高档社区里没多少行人和车辆。一轮满月不时被飘过的云层遮住,突然刮起的寒风吹得树篱沙沙作响。

我等了不到10分钟,克利夫顿就从房子的前门出来,沿着车道向我走来,脚下嘎吱作响。当他走近时,我看到他牵着一只黑色标准贵宾犬。这只狗的毛精心修剪过,看起来很讨人喜欢。克利夫顿是个大个子,比我高了将近一英尺。即便是出来遛狗,他也穿着三件套西装,打着领带。贵宾犬不停地嗅着车道旁的花坛,克利夫顿只得频繁地拽动绳子,让狗跟上他。

“克利夫顿先生?”我从阴影中走出来,轻声说,不想吓到他。

他随意地拽了一下狗绳,并没有被吓到,“哦,你来了。是克雷莫纳,对吧?”

“安杰洛·克雷莫纳。”我回答。

他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现在你能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找我的吗?”

“哦,不能。这无关紧要吧?我能完成你想要的工作,克利夫顿先生,这对你来说还不够吗?”

“那你认为我想要完成的工作是什么?”

“我告诉过你的秘书,她应该转告你了。我想要一份协议工作。”

“什么样的协议工作?”他追问,显然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摊牌。也许他在试探我,或者想让我主动说出来

“克利夫顿先生,别再拐弯抹角了。有传言说你希望你妻子出事。这就是我说的协议工作。如果你想和我谈,那很好;否则我立马走人,省得在这个鬼地方浪费时间。”

他在路中间停下,用力拽了一下狗绳,差点让贵宾犬喘不过气来。“我必须先确认你的身份,”他轻声说,“你能理解吧?”

“当然。现在你确认了我的身份,那我们达成协议吧。”我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我听到的数字是1.5万。”

他清了清嗓子,好像抽烟的是他而不是我,“好,1.5万没问题。这个数字——呃——我觉得很合理。”

我在黑暗中笑了笑。其实我听到的数字是1万。这份工作看起来越来越美妙了。

克利夫顿说:“我还必须确保没有任何怀疑会落在我身上。”

“听着,”我故意以轻蔑的口吻说,“即使是你也应该能想到,如果不能保证这一点,我就不可能在这个行业干得长久。你以为我是白痴吗?”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克利夫顿厉声说道。贵宾犬听到主人冰冷的语调,汪汪叫了两声。“你必须清楚一件事,克雷莫纳先生,在这个社区,我的声誉无可挑剔,我的道德水准从未受到任何人的质疑。尽管我妻子酗酒,但众所周知,我对她的爱从未改变。我希望保持这种状态。”

“只不过你觉得如果你的酒鬼妻子消失了,你的生活会更完美,对吧?”

克利夫顿叹了口气,牵着狗继续往前走,我赶紧跟上。“我希望有别的办法,”他说,“事情变得太复杂了……”

“别说了,”我打断他,“我不想知道任何理由。我只想知道你妻子长什么样、开什么车,她的习惯,她的日程安排,诸如此类。还有你家有多少女佣或孩子,他们的日程安

排是什么,等等。包括你接下来一两天的行踪,这样,如你所愿,当事情发生时,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你。”

他点点头,“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家里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女佣。你现在可以跟我回去。她喝醉了,在我出门时瘫倒在客厅沙发上。我带狗进屋时,你可以透过窗户看清她的长相。好吗?”

“好的。”

沉默一两分钟后,克利夫顿说:“无论南希遭遇了什么,都必须看起来像一场意外。你能做到吗?”

“没问题。比如自杀。”

“自杀?”他似乎被这个想法惊到了。

“为什么不呢?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我想采取这种方式。”

“好吧,”他低声说,“我想可以,虽然我不明白——”

“有时自杀比意外更显得天衣无缝。”我拍了拍用鼻子蹭我腿的贵宾犬。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我们现在回去?”

“还不行。我们已经谈好了这份工作的酬金。你得预付一半。”

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我也能看到他难以置信的表情。“预付?”他尖叫道,“在你什么事都没做之前?在你表现出任何信誉之前?在我甚至还不确定你是否能完成这项任务之前?”

“是的,”我说,“在所有这些之前,我通常先收一半。”

“我不会预付!”克利夫顿断然拒绝,“你以为我是靠信任别人当上行长的吗?”他苦涩地笑了笑,“别担心,等事情办完了,你会拿到酬金的,也许还会有额外的奖励。但在你让我满意之前,我一分钱都不会付。”

听到这个道貌岸然的行长,一个雇凶杀妻的家伙,说出这种话,我真是感觉滑稽。“说到满意,你会接受什么作为我完成任务的证据?”我问。

他犹豫了片刻,用带着一丝恐惧的低沉声音说:“我想看到她的尸体。”

“很公平。”

“越快越好。”

“没问题。你最好明天把钱准备好。”

“明天我要参加高尔夫俱乐部的比赛,”他面露难色,“我中午前就要离开办公室,而且——”

“把钱准备好。”我坚持道。

他咽了口唾沫,“你想要什么面额的?”

“百元大钞就行。”

“等事情办妥了再给。明白吗?”

“你一直在强调这点。”我们走到路边一棵高大的橡树下。天太黑,贵宾犬与阴影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到了。

他说:“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克雷莫纳。”

“好的。我每天晚上在你遛狗时和你碰面,汇报进展,怎么样?事情办妥之后你就给钱。”

“我怎么知道你成功了?”他问。

我笑道:“你肯定会知道的,克利夫顿先生,别担心。”

他哼了一声,轻轻吹起口哨,好像刚刚做出一个艰难决定,现在如释重负了。

我说:“现在回去?我想看看克利夫顿夫人长什么样。”

他一句话也没说,牵着狗转身往回走。

我跟在后面,想着即将到手的一笔钱。

我不知道第二天晚上克利夫顿是否会出来遛狗。但在树篱的阴影里没等多久,我听到车道上传来熟悉的嘎吱嘎吱的脚步声。他来了,牵着狗,走得有点急。

还是昨晚的遛狗路线。贵宾犬走在前面,呼哧呼哧喘着气。我点燃一支烟,跟上去。

克利夫顿先生转向我,赞许地点点头,“克雷莫纳,你确实没有浪费时间,对吧?”

“今天真是天赐良机,”我回答,“你在高尔夫俱乐部,女佣也回家休息了。”

“太完美了!我刚和客人坐下来吃晚饭,警察就打来了电话——南希在格罗夫老桥上跳河自杀了。”

“那是个实现我们计划的理想地点。”

“太完美了!”他又说了一遍,“你是怎么找到的?”

“做这种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清地形。”我看着他,“谁发现她的?”

“一个农民开着一卡车农产品进城,注意到南希的车停在桥中间,车门开着,钥匙还插在点火开关上,但周围没有人。他在驾驶座上发现了遗书,立即报警。”

“很好,”我说,“很好。”

贵宾犬用鼻子蹭了蹭我的膝盖。它已经熟悉我了。我在它的耳朵后面挠了挠。

克利夫顿说:“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不。”我说,转而问他,“警方找到尸体了吗?”

“还没有,”他摇摇头,“警方派人在河里打捞,直到天黑也没任何发现,明天早上还会继续。我半小时前刚从河边回来。”

“女佣呢?”我问,“她回来了吗?”

“她明天才回来。怎么了?”

“她可能会觉得奇怪,女主人都跳河了,男主人还像往常一样遛狗。”

克利夫顿放慢了脚步,不顾贵宾犬一个劲想往前走。“你至少得告诉我遗书是怎么回事,”他要求道,“我看到遗书了,是南希的笔迹。”

“你会惊讶于一个半醉的女人在被吓到时会做什么。”

“你吓她了?”

“我让她写下自杀遗书,所以肯定吓到她了。”

“怎么吓的?”

“别管了。”

克利夫顿坚持道:“我想知道。”

我失去了耐心,“克利夫顿先生,你只需要知道,我把你醉醺醺的妻子扔进河里淹死,并在她车里留下了一封遗书。因此,我解决了你的问题,对吧?所以,把说好的1.5万酬金给我怎么样?”

克利夫顿对贵宾犬骂了一句。其实没必要骂,因为狗像个绅士一样走着。我想他可能是有了一个主意。

他说:“你知道吗,克雷莫纳?我觉得很有可能我一分钱都不用付给你。”

我猜对了。

我在路中间停下。他也停下了。狗也是。“何出此言?”我温和地问,克制着怒火。

“南希可能真的是自杀。这就是我的意思。完全不需要你的帮助。她经常说那座老桥是个自杀的好地方,而且她最近非常沮丧。”

“等一下。”我慌了。

但他继续滔滔不绝,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是我告诉你南希跳河自杀了,是我告诉你警方在河里打捞尸体,是我告诉你车里发现了遗书。你什么都没告诉我!你只是点头,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昨晚告诉过你,我可能会制造一个自杀的假象。”我提醒他,“这至少表明我今天帮了南希一把,对吧?”

“或者只是巧合。你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恐吓南希写下遗书的。你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座老桥的。你也没告诉我遗书是怎么发现的。都是我告诉你的!”

我受不了他的啰唆,用最强硬的语气说:“你雇我杀你妻子,酬金1.5万美元,克利夫顿先生。我已经杀了她。把钱给我。”

他根本不予理会。毕竟,一个身高6英尺2英寸、每周打三次高尔夫球和壁球的强壮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手无寸铁、身高5英尺4英寸的小个子吓倒,尤其是当他身边还有一只足以把我当成狗粮的大狗时。他说:“现在还不能断定南希的自杀与你有关。无论如何,在看到她的尸体之前,我不会付钱给你。这是我们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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