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细瓷大海碗
作者: 刘忠民从记事起,红花细瓷大海碗就一直伴着我。妈妈在给姥姥的粗瓷碗里盛满稀粥后,再往红花细瓷大海碗里盛上一点,放到我的面前,那里面的稀粥只能盖住碗底,且凉得很快。我用勺子去舀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烫嘴,温度刚刚好,我吧唧着嘴巴,吃得十分欢实。当然,更多的时候,牙口不好的姥姥会把她的那颗咸鸭蛋抠下一大块儿,偷偷丢进我的大碗里。我装作没看见,内心却欢喜异常,稀粥喝得更加卖力了。
随着我慢慢长大,红花细瓷大海碗里的稀粥就膨胀起来,并且有了清除骨刺的鱼块、鸡块、肉块。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红花细瓷大海碗里食物多多的,把我的肚子吃得鼓鼓胀胀。我问姥姥为什么自己不吃,姥姥摸着我的头顶告诉我:“你吃,就等于我吃了。”当时的我不明白姥姥话的意思,只记得姥姥温暖的眼神和满脸堆垒的笑纹,现在想来,那笑眼里全是对小辈的关切。
每当把红花细瓷大海碗里面的饭食吃净,我就把它举到齐眉处,细细观瞧。它红润润的花瓣儿动感十足,像火苗儿一样跃动,两旁的几道蓝杠,撇得很有劲,像翱翔蓝天的翅膀。而花朵对应的大碗另一侧,却是一片空白,这片“留白”一直在我脑子里转。我问姥姥:“这地方的花呢?”姥姥笑着说:“还没长出来呢。”我将信将疑,将它浸在水里,黑天白天,反反复复地看,期盼着那个漂亮的花朵能够长出来。可是直到现在,那里依然空空如也。
我喜欢红花细瓷大海碗,可谓是与它形影不离。白天,我把它扣在头上当帽盔,精神抖擞地到处炫耀,晚上睡觉也搂着它。夏天,它冰冰凉凉,让我感觉很是舒服。冬天,它又被我焐得滚热,像装了炭火。我不让任何人碰它,当然姥姥除外。可是有一次,它居然走出家门,去了邻居二会哥的家。二会哥娶媳妇儿,用它盛四碟菜中的枣栗子粥。二会哥的母亲跟姥姥事先商量好了,我无法阻拦,只能怏怏不乐地跟着红花细瓷大碗来到二会哥的家。
我眼看着厨师在碗里装满枣栗子粥,那粥非常黏香,红红的大枣,黄黄的栗子,热气腾腾。我想那粥一定非常好吃,但我只关心大碗,没有像平时那样垂涎欲滴。我小心地捧着那碗粥走向新娘子,我看到新娘子盯着红花细瓷大海碗,两眼放光。她丢下桌上的鱼肉,接过粥碗,大快朵颐,几口就把枣栗子粥喝得所剩无几。喜粥下肚,新娘子红光满面,幸福满满。她忽然注意到我,或是为了感谢我,或是以为我是馋猫,就夹了几片大肥肉,放进粥碗,大度地端给我,喜气洋洋地说:“吃吧吃吧,将来我就生一个你这样的大胖小子!”
我害怕他们再拿走我的碗,便立马把碗揽在怀里,一溜烟地跑回家,到家才发现那碗里的肉不见了,粥也糊满了我的衣襟和肚皮。后来二会嫂子真的生了大胖小子,而且是一对双胞胎。从那以后,村里谁家有婚庆喜事,红花细瓷大海碗都会登场,我也跟着它南征北战,吃肉吃糖。姥姥曾不止一次地说:“村里人丁兴旺,红花细瓷大海碗很有一份功劳呢!”
想到这些时,我的目光在红花细瓷大海碗的留白处久久停留。外面风和日丽,阳光灿烂,大海碗釉光闪闪,悦人眼目,我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家乡。那里碧水青山,红花绿草,慈眉善目的姥姥和邻里乡亲那淳朴善良的面庞一一浮现,让我感到幸福、温暖、充实!
编辑|张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