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小城（七首）

观云海

车进秦岭，人从车上下来，沿着石阶往上爬

回头看，身处云腰。一队人像条黑长虫

在大山的缝隙中移动着。

忽闻远处啼叫，断断续续，仿佛看见一群霜冻的山羊

在厚厚的云上坐卧着，安静喘息。

天比来时亮些。

他们站在小路尽头，往四处看

不远处，有人拉开衣袖，微闭双眼

收集着吹来的风

也收集眼前起伏的山丘。

眼下这云海密不透风，和头顶的蓝色相接着

太阳就在眼前，却不热，懒懒地发光

懒懒的，把这人间照亮。

在秦岭顶峰，不用太久，

就会有大片大片的云朝他们吹来

拍在身上，很轻

轻到足以抹去任何人的身影

雨中小城

平静的小城在下雨，和往常一样

麻雀站在露台上。而他，看向窗外

鸽灰色的天空，浮着两块儿乌云。

很远处，人群如蚁，在路口聚集

后又散开，如此匆匆，像从未来过

他看见，灰色的麻雀飞向树梢

身体在枝头摆动，宛若一场宿醉

不能很快清醒。雨中的小城

草草入秋。部分树叶，已被风吹落

现在，他朝巷子深处走去

雨水比昨日稍厚，已铺满大地

大片的楼宇，低墙，在上面晃动

不见边际。而眼前，所经历的

包括脚印，很快将被抹去，消失

山谷深处纪行

他们坐在长椅上，看着远方的风

如何从远方吹来。

小雨过后，土地有些潮湿

眼前巨大的山谷，树木成群

略带松香。他们看见

一只野鹿消失在密林深处

而鸟群低语，声音交错

黄昏下含糊不清。

山谷深处，他们围在一起

读诗，跳舞。而山坡上的马群

正好奇走来，步伐缓慢

在八月的上午。

云层叠掩，阳光并不微热

有人朝更高处走去

拍照，发呆，蹲在那里。

在山谷深处，大地微微隆起，

被不知名的野花铺满

一些蜜蜂飞向别处。

黄色的野兔从眼前跳过

后又回头，朝他们不解地看去

在这片没有人迹的山谷中。

无 题

风似我的飘零，在天空中，飞悬

无处可落。

石羊桥南路，月光照向大桥

远远的，不知尽头

一个人看向窗外。能与何人说

晚风吹过，你在哪里

这长长的路上，车渐渐多了

春风像往年一样吹来，有些沉醉

黄色蝴蝶飞向天空

黄色蝴蝶在蓝天的树枝下晒太阳

景色美好。广场上站满了人

男童推着一辆旧自行车，站在树枝下

看着头顶美丽的蝴蝶，展开翅膀。

阳光洒在上面，泛出淡淡金光

他幻想，和黄色蝴蝶跳两分钟的舞

男童看向头顶的蓝天

太阳如巨轮，在近处停靠着

他伸出手，感受到有风朝掌心吹来

又从指缝间吹去，暖暖的。

黄色蝴蝶飞向天空。而枝头上

一片树叶将要落下

男童坐在台阶上，看着头顶的黄色蝴蝶

朝蓝天飞去，没有一丝涟漪

蝴蝶扇动翅膀

平原上灰色蝴蝶扇动翅膀，朝静静的村庄飞去

而他头顶的天空，被大风吹成两半

一边格外明朗，露出无尽的黄昏

另一边如同干瘪、细长的带鱼，在慢慢滑行。

地平线上堆满洁白的云朵，恍若雪后冰山

看不见边界。他拉开窗，让绵软的风不断进来

风吹向沙发，吹向沙发边，随手脱下的衣服

而窗台上，一只猫站在那里，看向远方

它在想象蝴蝶飞来的样子。

平原上，灰色蝴蝶是某种看不见的风

翅膀摇曳，落叶般从远方吹来。

春江与月夜

上弦月在他的窗外徘徊着，

码头上，三万里涟漪从江面缓缓传来

月光铺洒江水，甚至无法察觉

有白鸥刚从低空飞过。

他朝江边走，并不思考，江畔上

第一个看见月光的人

又或，第一个被月光照见的人。

遥远的春夜里，他也曾望见这轮江月

向西边斜去，竟如此的沉。

月光下，鱼群在跳动，宛若细小的龙

正被头顶的雾气，渐渐遮掩。

此刻，他靠向江边的护栏

抬头看，一小片白云正从眼前散去

只留下他，和这江上的潮水

在白色的江畔徘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