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向？假象！

傍晚时分，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刘欣欣你好，不是说一起来半山庙吗，你怎么还没来？我已经来了一阵了。快点！”声音是陌生的男中音。

我说：“你是谁？我跟你说过要去半山庙吗？天又快黑了，山高林密的。”

“少废话，快点，快点！他们也来了”语音里有一些不耐烦，又有一些诱惑力。

我的脑海里掠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拿了手机，走进夜色里……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欣欣！”爸爸在我身后叫唤……

我回头，望了爸爸一眼，想起两周前好友张敏敏的意外离世。是的，那场意外以后，我很少与人交流，爸爸知道我的心结，对我管得也确实松了不少。可他一定不会想到，这次出门，我不是要去散心，而是为了见张敏敏最后一面一流传在这个地带的传说，人死了以后半个月内，魂魄会游荡在半山庙里。

他们当然不懂我与敏敏之间的感情，这两周我郁郁寡欢。白天，他们一一那群可恶的调皮男生，竟拿我和敏敏打趣！“你和她不是关系好吗？今晚是最后一晚，她的魂魄停留的最后一晚呦！你还不去半山庙找她？不过谅你也不敢去，嘴上说说罢了。反正…”男生群里的林川一边说着，一边与其他男生来了个对视，狡黠地笑着，“我们晚上肯定会上山的！”

这彻底激怒了我。

虽不知这传说的真伪，可要是能见着敏敏，那我豁出去了！

想着想着，我来到了山下。那在山腰若隐若现的寺庙，残破且矮小。敏敏的魂魄若真在那儿，爸妈得多心疼啊！初秋的夜晚，山上的雾气竟有些厚重，望着这高山密林，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早知就多穿件衣服了。

这一路走来，我的脑海里都是敏敏，我差点儿就把那个电话忘了！刚刚给我打电话的人是谁？我可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在山上的“他们”，理应只有白天那几个捣蛋男生啊！况且，除了他们，我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今晚的事，也不可能有我的朋友来陪伴我，因为一我只有敏敏一个朋友。

可眼前的景象已容不得我多想：这座山上的路竟盘根错节一那么多个岔路口，究竟哪个才能到半山庙？耳畔是蚊虫扇动翅膀的声音，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落叶在夜里嗒嗒地拍打着地面。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散发出冷幽幽的光芒，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逼人的寒意越发明显，四周的荒草在夜风中瑟瑟抖动，极目远眺，是深不可测的黑。

我屏住了呼吸，这回一除了蠕动声，还有脚步声，越发近了…清冷月光幽幽地照着，投落出逐步靠近的暗影，如鬼火般，透着一股诡异。我惊慌得如冷水浇身，瘫软在地，动弹不得，只有那疯狂跳动的心脏在悄悄地提醒我：我还活着。

我……我想回家！

泪珠涌满眼眶，点点累积，温热地划过冰冷的脸颊，一时间模糊了眼前无尽的黑暗。“快跑啊，刘欣欣！”我无声地叫喊着。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我半张着嘴，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刘欣欣，记住，别说话，跟着我走，切记，不可回头！”一张冷峻的面孔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听他的声音，莫非他就是“我叫贾向。”我震惊地抬起头，和他对上了眼。他的眼神如磁石一般，似乎一下就能把我看透。而他的声音还是如此冰冷，仿佛不是个人。这个想法突然让我脊背发凉，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努力想把每一个细节都想清楚：别说话？什么意思？他从哪儿来，他是谁？他要带我去找半山庙吗？

正要开口，目光与他的眼神碰撞，张开的嘴又不自觉地闭上了。“再强调一遍，别回头，否则…”他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我，“否则，后果自负。别问为什么。”

这一次，我连想也没想便木然地点点头。在这阴森的山林间，能遇到一个人陪我一起，我便像抓着了救命稻草般，这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况且，我必须快点找到敏敏，仅靠我一个人恐怕很难走到半山庙。

看来，只能跟这个怪人“贾向”走了。

我跌跌撞撞不断费力地越过脚下交错的树枝。“刘欣欣，别走！”远处似乎有微弱模糊的人语传出，却辨不出方向。我条件反射般地停下了脚步。这是我的幻觉吗？不走？这怎么可能，难道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天亮吗？

贾向已走出几步，回头，不耐烦地看着我：“你想干吗？还不走？”

我紧跟上去，发现越往上走，周遭便越荒凉阴森，寒气一点点侵入我的体内，我的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贾向……贾向…我在心里默喊，他走得太快了而那句“别走”依旧时不时地从远处传来，却又模糊得仿佛来自不同的空间。他突然转过身，说：“我要离开一会儿，站在这儿，别回头。”一把怒火在我的心里烧起来，这里就留我一个人？可很快，我就消了火，寒风簌簌地吹入我的衣衫，我真后悔刚刚没有拉着他，让他别走。贾向啊贾向，快点回来吧！我要撑不下去了。我必须承认，我害怕了，我好想马上回家，我肯定见不到敏敏了…

“刘欣欣！”那声音似乎从另一个时空传来，我已分不清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我本就处在另一个世界中。这声音，和刚刚我听到的有些相像。是谁的…他？这回我听清楚了！是早上嘲笑我的臭小子林川的声音！他不是早到了半山庙吗？怎么，看我还没到就当胆小鬼跑了？他该不会见到敏敏了吧？

我下意识地转头，背后的场景更令我打了个寒战，灰蒙蒙的雾，树叶沙沙翻卷，四周空荡，只有我一人…几点幽幽的光从树林深处微微透出，直线式地向前延伸，在影影绰绰的树影间闪闪烁烁，显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林川！你在哪儿？”我带着哭腔喊道。

“别往前！”他的声音好遥远，可我却又感觉到在这空荡的山林间回响。

正要问为什么，贾向回来了，神色有些局促：“你刚刚转头了？”他的声音不同于先前，我能明显听出夹杂在其中的愠怒。完了！我刚刚我刚刚转头了！怎么办！我说出来他一定会气疯的！切，转个头罢了，能有什么大不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却不敢说话。“点头或摇头！”他急促地说。我将眼神转到了地上的枝叶，狠狠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我，那眼神似乎透过我的躯壳，看穿了我内心所有的想法。出乎意料的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背过身继续往前走了。

和刚才不同，我越往前走，发现雾越来越少，也渐渐没有那么冷了。

可那句“别往前”是什么意思？林川为什么让我别往前？我是不是不该转头？为什么贾向要一直带我往前走，他是谁？他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刚刚离开的时间里他去干什么了？我不知道该信任谁，从眼前的情形看，我似乎也无法选择。

这一次，我的手脚因害怕而更加冰冷

“我会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做好心理准备。”许久，千年冰块脸终于说话了。

什么？心理准备？敏敏怎么了？不！

敏敏！

眼前场景猛地一换。这是敏敏家，我知道的。桌上的糕饼还没吃，她静静地在阳台给植物浇花。这时，一个和我相貌一样的刘欣欣过来了。

这是！两周前！

是敏敏发生意外的那一天！

不！敏敏！

那个刘欣欣正欢快地和敏敏说再见，还相约明天一起去上学。

意外，在两分钟后发生。可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亲眼看着敏敏为了浇灌边缘处的小花，踩上阳台的椅子，探出头，脚底一滑……

“敏敏！”我大声地呼喊，往前想抓住她。没有声音，我也动不了。不！砰的一声巨响，我听到了路人的尖叫，我已无力去想象楼下的场景。

眼泪从眼眶里进出，我的大脑已经没有了知觉。

一切都在慢慢地淡出：敏敏的家，刚刚和贾向走过的山林都在慢慢地消失，最终回到了我最初遇见贾向的地方。

贾向望着我，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温情：“对不起，可这是我的使命。我该走了。”

我蹲坐在原地，无暇注意他的远去，更无暇注意林川已经来到我的身边。眼泪无知觉地流淌着，我无法呻吟，无力大笑，脑袋也疼得厉害。

一团乱麻堵在我的心口。

敏敏……贾向……林川……他们的面容一次次地在我脑海里划过，最后停留在敏敏的笑貌上。

许久，林川开口了：“慢慢地，试着大声哭出来吧。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让你别往前，对吗？贾向，是这个传说的实行人，这是他的使命，也就是说，他负责带我们去见那些离开的人最后一面。”

见我没有说话，林川又继续说：“可是啊，这最后一面，这…都…都比较让人悲痛。我比你早到，我已经看过了，所以…我叫你别往前。你知道，当你在行那段路时，我是进不去你们的世界的，可是你们还可以隐约听到外界的声音，所以他一直叫你别回头，就是怕你被我叫走。当他发现我离你们越来越近时，他决定中途离开，就是为了把我驱逐走。你离家前的那个电话，的确就是他打来的。你知道他为什么叫贾向吗？贾向，假象。现在你懂了吗？他希望每个人看到这些离世的人最后一面时，都可以把这当假象。这样，他们受到的伤害就可以少一点儿了。还有，我为我白天的愚蠢行为道歉，我”

“贾向，假象。”

“贾向，假象。”

我轻轻地念，接着，号陶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