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信(1350)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我在四小时通勤时间里,自得其乐

“啊?你每天上下班要四个小时?!为什么那么拼?”这几乎成了同事们得知我通勤时间后的标准反应。他们总说,选工作首先要看通勤,超过一小时基本就放弃了。他们不解,我这个北京土著女孩,为何能坚持这么久。

一切要从父亲负债说起。大一时,我得知父亲因生意失败,亏损了上千万元。为了填补窟窿,城里的两套房子都卖了,却依然杯水车薪。父亲最终沦为失信被执行人,我们全家只能搬回北京远郊的农村——奶奶家。

远郊的就业机会少得可怜,连大型超市都难觅踪影。各大外卖平台再“卷”,也卷不到我们村周围。为此,我放弃了保研机会,大学一毕业就立刻工作,替父亲分担债务。

同事们不知道的是,我找工作其实也最看重通勤距离。只是,我在意的不是路程长短,而是能否赶上回家的末班车。远郊生活节奏慢,末班车通常晚上8点半左右就停运了,而打车回家,远非我的经济能力所能承受。

所以,我找工作一般就看两个条件:一、不能加班,加班我就赶不上末班车,要打车,浪费钱。二、工资高,我打工就是为了挣钱,挣钱就是为了帮爸爸还债。

话说回来,其实本不必通勤四小时这么久。我现在的路线是:上班,倒三次公交;下班,坐一次地铁再倒两次公交。下班比上班能省半小时左右。

那为什么上班不选更快的地铁呢?第一点,是为了省下两元钱。第二点,说来或许奇怪——通勤时间是我自得其乐的时光。有时,我甚至会感谢早晚高峰,让这段时光得以延长。

对别人而言漫长的四个小时,于我,却是珍贵的独处时光。

戴上耳机,我能在摇晃的车厢里沉浸书海,在文字中遍览世间百态;书看倦了,就望向窗外,欣赏一路的绿色风光,这是地铁里难以享受到的景致;兴致来了,我便摘下耳机,静静观察车上的人间烟火:一对夫妻为孩子的事争执,一个中年男人对着电话大声向老板抗议不公,一个学生抱着书包安静入睡,一位职场女性打开iPad,专注听着视频课程……

通勤不再仅仅指向物理的位移,它成了我参与世界的方式——安静地、沉浸地。每一帧窗外掠过的风景,每一缕耳边絮语的人间烟火,都在无形中滋养着我对生活的爱意。在这流动的剧场里,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个在命运旋涡里努力保持清醒的观察者与品味者。

我常常沉浸其中,以至于“终点站到了,请您拿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的提示音响起时,竟有些意犹未尽,甚至希望时间能再长一些。通勤四小时,对我来说,甚至不是苦中作乐。我早已不觉得这是吃苦,反而乐在其中。

这并非麻木地忍受,而是清醒地选择在有限的方寸之间,无限地热爱着生活赋予的一切细节与可能性。被拉长的时光,恰是我精神的沃土。我是个知足的人。即使父亲欠债千万元,我们仍有遮风挡雨之所;即使工作路途遥远,只要能赶上末班车,那一刻,我便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只要能在确切的时间里回家,我所有披星戴月的疲惫,都能在知足的土壤里开出花朵。

(读者 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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