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机器翻译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夏伯阳前些年,机器翻译经常闹笑话,比如我们小区楼道里有个“电表间”的标识,对应的英文居然是“Between the electric meter”——“在电表之间”。我在朋友圈发了图,对外汉语系的毛尖老师开玩笑说,你们的物业很好,这样翻译才文艺,因为介词最雅(或许介词的另一个名称更能说明这个问题:前置词。人工智能说,恰当地使用介词能增加节奏感,提升表达的多样性)。一位朋友说她见过类似的错误:“签到处”被翻译成“sign everywhere”,哪里都可以签。
2023年3月,英国作家蒂姆·帕克斯说,DeepL被普遍认为是最先进的机器翻译工具之一,他也使用了谷歌的翻译服务。他解释了机器翻译的工作原理:机器翻译不去识别单词的含义,也不理解文本,不知道它在讲什么,它只是能识别词簇和句法模式,然后在数据库中搜索相同的词簇和句法模式,找出它们在过去的翻译方式,并利用其统计能力预测正确的翻译。机器翻译的问题是,“所有新的或不寻常的事物都会给它们带来问题。很难指望软件会寻找一种创新的方式在其目标语言中表达这种新颖性。它不会对新奇事物感到兴奋。它不会致力于去革新语言。它无法品味它生成的文本”。更明显的问题是,人工智能无法识别文本的语境和体裁,所以“机器翻译被广泛使用后,很可能会让世界充斥着语法正确、语义准确,但却与原文精神格格不入的文本”。其实如果人类的译者对原文的题材和风格把握不准的话,结果也是一样。
现在机器翻译因为机器学习的进步而突飞猛进,一位做翻译的朋友说,现在已经不是AI协助人类翻译,而是人类协助AI翻译了,AI翻译的准确度可以达到八九成,人类再帮助它提升到近乎百分之百。
目前机器翻译可以帮助我们来给人类译者纠错。比如加拿大作家达尼·拉费里埃所著《穿睡衣的作家》,中文版中有一段,“完美的例子,就是伊拉斯谟的《疯狂礼赞》。为了逗乐他的朋友托马斯·阿奎那,提醒他疯狂在人生当中的地位,他创作了这本小书,试图把那些已经被权力冲昏头脑的人带回现实”。《疯狂礼赞》应该就是《愚人颂》,而一位朋友还指出,伊拉斯谟和托马斯·阿奎那这两个人相隔二百多年,怎么能是朋友,难道伊拉斯谟把阿奎那当作他的神交?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我去查了原文,大概作者也搞错了,然后AI在翻译时直接把托马斯·阿奎那纠正成了托马斯·莫尔。
美国学者阿兰·布鲁姆有个文集叫《巨人与侏儒》,开头两句,较早的中文版是这么翻译的:“《格列佛游记》是最优秀的儿童故事,但也是一个颇为讨人厌的故事。斯威夫特能够赋予纯真以魔力,对败坏却嬉笑怒骂,这正是他的天才所在。我想不出还有谁能与之相提并论:无论是汉斯·克里斯汀·安德森的儿童故事,还是伯卡西奥的成人故事。”安德森即安徒生,伯卡西奥是薄伽丘,这两处新版中都更正了。但是前面一句,“赋予纯真以魔力”“对败坏却嬉笑怒骂”看上去很对仗、很有文采,但并不算成功的翻译,布鲁姆的意思是,斯威夫特能够吸引、打动那些纯真无邪的人,同时又能戏弄、嘲讽那些堕落腐败的人,所以他才说《格列佛游记》讨人厌,原文直接说它猥亵。
不同的AI翻译会给出不同的译法,这要译者去挑选,比如有人说美国记者琼·狄迪恩的丈夫是wife guy,谷歌翻译成“妻管严”,GPT翻译成“妻控男”,它“自认为”这样比“妻管严”更温和、更具时代感和幽默感,我建议它翻译成“贤内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