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爱好变成工作

作者:程旭
当爱好变成工作0工作和爱好的辩证法一向都比较尴尬。工作天然具有腐蚀性,所到之处,片甲不留。当游戏玩家做了职业电竞选手的梦,被送到训练营,高强度训练和高淘汰率能收获戒除网瘾的意外效果。爱好一旦变成工作,打卡上下班,定时定点完成任务,工作内容单调重复,KPI在后头不停追,同事在旁边不停吵,还得总结复盘,写日志,记笔记,争奖状,拼绩效,任点评。算了吧,还是工作的归工作,爱好的归爱好,给自己吹一个抗腐蚀性的泡泡,待在里面,不管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

“狗屁工作”吸魂摄魄,爱好则似一剂解药,一种反熵增的力量,能舔舐伤口,救赎灵魂。爱好或许才是生活的目的,工作不过是换取银两再来经营爱好,上学是为了找个活少钱多的工作,谈恋爱则讲究志趣相投。哲学家西奥多·阿多诺甚至不愿意用“爱好”来定义他工作之外的热爱:“创作音乐、听音乐、全神贯注地阅读,这些活动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称它们为爱好,是对它们的嘲弄。”

即使工作不“狗屁”,上班等于开“爬梯”,我们也很难享受这一切。开养生馆的难道对红烧肉没有向往吗?在巧克力工厂的是不是平时见到巧克力就反胃?热爱,有时需要剔除功利,有时又需要用正反馈添柴加火。“突然不爱”可能意外空降,兴致盎然也会挑灯夜战。我想起一位高尔夫球手T恤上的话:“我讨厌这项运动。我讨厌这项运动。我讨厌这项运动。我热爱这项运动。我讨厌这项运动。”

小时候,我的梦想是开个书店,这样我就不愁没书读,或者成为职业书评人,出版社抢着给我寄书,读着书就把钱赚了。后来,我参加过一些出版社“约评”活动,捏着鼻子把一本不喜欢的书读完,还得写篇违心的夸夸文,实在难受。书评家迈克尔·德达说自己即便在度假,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也总是手里拿着铅笔。读书的时候,他会全神贯注于审视文本,警惕地注意任何线索、启示性细节、关键段落和故事中隐藏的机关。结果呢,虽然阅读仍然是乐趣,却成了“一种带有防备的乐趣,怀疑上作者的当”。

《毫无意义的工作》(Bullshit Jobs)的作者人类学家大卫·格雷伯还有一个论断,玩(Play)和游戏(Game)是两回事。游戏是一种规则的乌托邦,玩家只能在条条框框内玩耍,而“狗屁工作”则是机械又没人情味的游戏。玩是比游戏更高阶的概念,玩可以创造游戏,拥抱变化,“当创造性能量的自由表达成为目的本身时”,玩才存在。但目前的状况如学者大卫·弗雷恩所说,工作对我们日常生活搞“殖民”,侵蚀着我们的玩和爱好,培养“就业力”成为一项终身职业。比如,一个12岁的少年在学校参与了一项反吸烟计划的研究,仅仅是为了让自己的简历更好看。哪里还有什么爱好,不过是“为了再生产自身的劳动力而不断投入的无偿、自愿、看不见的工作”。

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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