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口罩”人生

文·月亮粟从小我就是人群里的隐形人，学习成绩一般，不善言谈，甚至有些内向。女孩子们喜欢扎堆玩，我总怯生生地徘徊在外。后来，从不惹事的我突然被一些同学针对，当过翘课女生的“背锅侠”，被抢走心爱的文具书本……虽然最终我忍了下来，但却换来了她们对我外貌变本加厉地霸凌。那段日子，我第一次听到别人对我外貌的评价——胖、丑，青春期里，那些话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

高中生活赶上“非典”，我开始用口罩遮掩自己的自卑，一直戴到毕业。除了口罩，我变本加厉地进行全方位的包裹：夏天也穿着长袖长裤版校服，并系好衬衣最上面的一粒扣子。别人问起来，我嘴上说着为了防晒，其实只有这样的穿着才能给我安全感。

就这样，“隐形人”的生活方式伴随了我的整个学生生涯，也延续到了职场。我依旧是那个每天戴口罩，其貌不扬、工作成绩平平的“小透明”。

但是我也会寂寞。我很羡慕朋友圈里别人晒的靓丽照片，而自己却被包在宽大的运动服里素面朝天。我渴望被关注，也想收获点赞，短视频大数据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在刷了很多个“重启人生”的视频后，我心血来潮地买了一堆彩妆用品。我还照着视频化鼻影、侧影、腮红、高光，企图修改我的脸部轮廓，增加立体感……最后涂上了主播强烈推荐的口红。

因为怕口罩蹭花了口红，我这天上班破天荒地没戴。走进单位大门时，传达室的大爷突然伸出头来，大嗓门地向我打了个招呼。我一惊，原来大爷是认识我的。当我走进办公室，门口打水的男同事一下子抬起头，眼睛闪着光说：“小张，你化妆了？”那是一句音量爆表的问候，一下子把全屋子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底妆很讲究啊，什么牌子的？”“这妆化了挺久吧，得早起多长时间啊？”……

这样被簇拥被凝视的感觉我不曾经历过，他们围在我旁边好像吸光了所有的氧气，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尴尬地笑着举起手里的包，眼睛迅速从人群里找到逃跑的缝隙，径直逃向自己的工位。“哈哈哈，还不好意思了……”远处传来了男女同事的笑声，本无恶意，但我却觉得声声刺耳。

那次尝试是我第一次受关注，也是最后一次。我发现受关注对我来说着实是种痛苦，我何必勉强自己过另一种生活。但那天主动跟我打招呼的传达室大爷也令我温暖，很多时候都是我的心理问题作祟，对别人眼神回避，把人拒之千里。

后来我虽然没再尝试化妆，但也开始转变自己的态度：在陌生的环境里挺起胸膛走路，在熟悉的环境里主动与人对视……不过，在服装上我倒是没有改变，今年夏天，我又穿戴上了口罩和长袖防晒衣，还找到了许多“同好”。我曾经在电梯里遇到一位戴着太阳帽、墨镜、“脸基尼”再加防晒袍的同事，可能她也像我一样，试图逃避不必要的社交寒暄。

如今年逾四十的我，早已学会在迎合外人和讨好自己间自洽，最终还是每天把口罩“焊”在脸上。在这个穿衣自由的时代，如果遇到好奇打听原因的人，我只会漫不经心地丢个理由搪塞过去：感冒了、过敏了、社恐、太懒、太胖……尤其是最后两个回答，一定能堵住他们继续往下打探的好奇心，我也终于从青春期那个怯懦的小女孩阴影里走了出来。

戴口罩怎么了？我们这样的人往往人畜无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