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金斯的特殊使命(长篇选载)
作者: 李晋瑞1
事情似乎越来越明朗了。如果罗拉所言属实,那么胡力图发现的秘密无非是帝国无处不在的监控,可那是为了预防犯罪、保障公民安全而建的,只不过延伸到边境罢了。少校想,难道是国王在某一天突然心血来潮伸手点了鼠标,在屏幕上发现了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的什么情况?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国王想到了父亲克鲁姆将军的嘱托,他有可能突发奇想通过卫星看一看那个边陲小镇的模样,结果正好看到了宿营地往外扔酒瓶的画面。可是这也太不可能了,纵然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被国王看到,对于一个国土面积达七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国的国君来说,那只是一件针尖大的事,根本不值一提,问题是,毕竟这里是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啊,智慧又具有战略思维的国王会不会由小见大,再用历史的眼光和全局的视角加以分析呢?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派一个少校(作为一个局外人)秘密来实地看一看,了解一下实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晚上,少校把白天和罗拉的聊天内容写进日记,有几处不好确定的地方他还打了问号。收起日记本后,少校便开始琢磨胡力图说的“无意义”“浪费”“欺骗”是什么意思。这时一只软绵绵的手轻轻地搭到少校肩上。少校本能地反手去抓,擒拿格斗是少校的本行,可是夜已深,对方的动作又那么轻,少校首先想到的便是罗拉,罗拉来了,她要把令她面色泛红的想法变成行动。少校并没有真正采取行动,就在他犹豫之际,对方将另一只手也落上来了。是塞丽纳。她在少校背后嗲嗲地笑,同时用散开的长发将少校像拥抱般地包裹。少校心绪复杂,这个女人是第二次出现了,先不说她那玲珑的鼻子、小巧的双唇、光滑的下巴,单就她那白嫩剔透的脚,和她那深幽而奔放的性格对男人来说就是一种吸引。但在此时,少校都必须将这一切视为敌人,因为塞丽纳的美丽,塞丽纳的柔情,终将是打败他,甚至是置他于死地的武器。尽管这才是第二次,但那种无处可逃的感觉,已经让少校觉得自己就像被困在聚光灯下的一只困兽,无论自己将脚迈向哪个方向,等待他的都将是死亡的万丈深渊。
少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他想着对方有可能捂他的眼,有可能将胸脯贴到他背上,或者调皮地坐到他腿上。可少校感觉到的是对方将手移开了,接着卫生间门被打开。真是塞丽纳,她风尘仆仆一路赶来,总得去洗把脸,还需要借用一下便池,卫生间的门就那样开着,面池里的水被她哗哗地捧起扑到脸上,又咕咚咕咚冲进胃里,她恣意地坐在便池上小便,有力的咕咕声丝毫不带一点少女的羞涩。她跟少校说,贝金斯你不唱歌简直太遗憾了。少校却在想她腿间是不是会突然飞出一只蝴蝶,少校已经无法用正常的眼神看面前这个姑娘了。少校坐在椅子上没有转身,他只是稍稍转头,问塞丽纳是否是她喜欢唱歌?塞丽纳说,所有苦闷、孤独、痛苦的人都应该唱歌,因为歌声能将苦闷、孤独、痛苦带走。你放松点儿,贝金斯,你把自己箍得太紧了,其实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这地方除了荒凉什么都没有,剩下的一切都是你的想象。贝金斯,如果你再不打开你的心扉,再听不到你的内心,你迟早会害死你自己。
塞丽纳,我可以正式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亲爱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的门一直开着,难道不是为我而开吗?塞丽纳从卫生间出来,满脸的水珠,只不过你是个胆小鬼罢了。可悲的是,你的内心所想还没传到你嘴上就被我先听到了。
这不可能。
你别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父亲用耳朵听,没得选择,听到的全是杂音。可我是用心,贝金斯,我听得比他更真切,你想想,如果我不是听到你的心,你那一声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呼喊,我干嘛要跑来浪费时间?行了,贝金斯,别装了,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打听一些事情,那你得让我留下啊!我们躺在一起,慢慢聊,至于你那些破纪律嘛,你细细掂量一下,你是要纪律,还是要我。我父亲那里,你懂的,世上没有哪个姑娘会让自己喜欢的男人吃亏。我才是你的正途,贝金斯,我跟你说过,我才是你来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唯一的收获,如果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我可以说你到目前所有的人生都白过了。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塞丽纳?我知道场部大门一直锁着。
这个不是重点,贝金斯,重点是你开始关注胡力图的事情了。塞丽纳走近少校,像要伸手拉少校,结果自己一转身坐到沙发上,她用手拍着身边的空地叫少校过去。来吧,少校,我走那么远的路实在太累了,借我一个肩膀用用。罗拉不是说,只有女人才有湿淋淋的味道嘛,我想我应该比她更加湿淋淋才对,过来,胆小鬼!
我不是胆小,塞丽纳,是我不能突破底线。
塞丽纳笑了,说这世上一对男女单独相处能有什么底线?不就是两具身体的合二为一嘛!别以为我不懂,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是上帝将我们一分为二,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彼此。贝金斯,我们找到了各自的本来,其他的还管他们干吗,你懂吗?包括罗拉,那个贱货,口口声声说爱胡力图,可她又熬不过身体的需要,她已经在勾引你了,是吧?你最好离她远点。第二任派驻干部,就那个不像个男人的演员,就和罗拉搞在了一起,结果落了个什么下场!你真以为他是失足摔下桥的?那天中午他可是刚从罗拉家出来……算了,人家都死了,咱们不说这个了,可是你要知道,那家伙动的可是胡力图的女人,他要有好结果才怪。
可是,我听说你、胡力图和那位派驻干部关系很好。
你是听谁说的?一定是罗拉,反正在她眼里全天下的男人都和我好。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还有,她一定说自己很爱胡力图吧,其实她一点都不爱。
少校用狐疑的眼神看塞丽纳。
准确地说,是罗拉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从小到大,她只陶醉在她那点肤浅的漂亮中,总以为有男人围着她转就是爱。其实那只是欲望,身体的欲望。罗拉很容易被花言巧语欺骗,贝金斯,你没有发现吗,语言本来是用来表达内心的,可是很多人却用它掩饰内心。所以我从不相信那些挂在嘴边的话,现在我和你说话是在和你的心对话,贝金斯,我才不管你嘴上怎么说,但你的心不会说谎,你的心告诉我,你所有的不动声色只是骗人的假象。我们就说罗拉,她正在勾引你,想和你上床,但你并不会接受她,我是说,即使你和她上了床,她在你这里无非也就是一堆腻人的肥肉,这就是你要说的话,可是她就是听不懂,她就是那么无知地认为只要你和她上了床,你就一定会帮她解决胡力图的事,是这样吧?
塞丽纳,你可以给我讲讲胡力图的事吗?我想听听你怎么看。
凭什么?塞丽纳撒起娇来,除非你答应我留下来,让我躺在你怀里,那样我会告诉你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的所有事情。
你知道的,我们派驻干部不能那样,这是纪律。
去他妈的纪律!塞丽纳生起气来,要说纪律、底线,别以为我没有,要知道我可是头人的女儿,来你这里我得冒多大风险,我父亲要知道我来过你这里,一定会杀了我。
听叽叽嘎说帕特维希头人是你父亲,他有两只顺风耳,你来这里一定瞒不过他。少校笑笑。
是啊,我父亲的耳朵特大特灵,什么都能听得见,包括他女儿如何在男人怀里撒娇。塞丽纳看着少校,这是真的,所以我父亲很痛苦。这些很多人都知道,可是他们有所不知的是,我父亲为了静心偶尔会戴上耳罩,但是他戴耳罩的时候只有我知道。譬如现在。
万一你判断错了呢?譬如他现在正在偷听我们。
塞丽纳仰仰头,把头发甩到脑后,我才不在乎,反正他拿我没办法,他一直在找我,在抓我,我们就像猫和老鼠,你知道汤姆猫有多笨的,他抓我就是为了让我像个头人,可我不在乎什么头人,他其实可以再找一个女人为他生个孩子,譬如罗拉,他喜欢罗拉,罗拉的那两只大奶都快把我父亲迷死了,我父亲每次闻到奶香时就会说是罗拉的味道,切……塞丽纳撇一下嘴,你们这些男人啊,一旦被女人迷惑,就骚香不分了。
塞丽纳借机将胳膊伸向走过来的少校,少校闻了,闻到的依然是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少校坐到塞丽纳旁边。塞丽纳将鞋脱掉,露出迷人的双脚,她把双脚搁到少校腿上,身体后仰倚在沙发扶手上。
少校说,塞丽纳,咱们可以坦诚地聊聊吗?
当然可以,贝金斯,说到坦诚,你能告诉我你来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吗?你一定会说抓经济。骗鬼去吧,贝金斯,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坦诚,贝金斯,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其实你只是这里一只可怜的困兽,而这个世界上能解救你的人只能是我。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贝金斯,就因为上次你拒绝了我。但请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疯疯颠颠、不知廉耻的蠢丫头好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证明我对你的爱。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当然也包括我的生命,如果我的死可以让你明白这一点的话,我会那么干的。你不需要对我有戒备之心,贝金斯。我是帕特维希头人的女儿,但我更是我,除了你,我不想属于任何人。爱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也不需要理由,我们相爱就应该水乳交融。我这么说吧,如果一对男女连身体都无法相融,那还怎么来证明他们灵魂相通呢?贝金斯,你骗不了我,你已经听懂我的话了,其实你的心比你的眼睛离我更近,只是你在控制自己,那些世俗的责任和使命让你变得不那么可爱了。你懂吗?只有真实才可爱,我希望我们都能活得可爱一点,做真正的自己,而不是那个被别人定义了的人。
你不真实吗,塞丽纳?
我在说你,贝金斯,你明明知道面前是一个对你倾心的姑娘,你却视她如猛虎野兽,你甚至不敢说出来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的目的。我不就是一个巴力姑娘嘛,只不过波希米亚了一点就把你吓成这样,难道你就不能赌上一次吗?把你的眼情闭上,只让自己的身体和眼前的女人说话,你可以试一试,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是帕特维希头人带人来要你的命,还是会有人向军区或派驻干部管理局举报你?
事情不是这样的,塞丽纳,你太年轻了,当有一天你认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只是自己时,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你怎么和胡力图一个样,胡力图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什么自己,其实并不只属于自己。有什么呀,其实你们不管怎么折腾也只不过是大海里的一只虾,贝金斯,你懂吗,一只虾!
说着,塞丽纳坐起身向少校爬过来。
不可以,塞丽纳,你明明知道不可以。
是我不可以,还是你不可以?塞丽纳光脚下地去关窗户。告诉你,对面的寨墙上什么都没有,我关上窗只是为了让你放心,怕你心里有顾虑,我们甚至可以把灯关掉。塞丽纳摆弄着自己的裙子,依然是一条纯白色的裙子,接着她开始缓缓抖擞自己的头发,长长的,如一挂锦缎,她又解开裙子的扣子,你可以来搜,贝金斯,除了一颗爱你的心,在我纯洁的身体里藏不下任何东西。少校不动,塞丽纳回到少校身边,样子有着老辣女人的成熟,又有孩子般的天真。可惜少校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大意,毕竟这个姑娘是头人的女儿。她嘴上说没有就没有吗?说不定塞丽纳就是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监控系统最重要的操纵者。好在塞丽纳只是解开裙子的扣子,并没有脱裙子、解文胸,把自己脱光。塞丽纳问少校,贝金斯,你爱哈斯卡尔乌斯图耶芙娜吗?
爱。
那你就要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爱这里的蓝天白云,爱这里的荒凉寂静,爱这里的男人女人,当然你也得爱我这个女妖塞丽纳。
我当然爱,塞丽纳。
可我体会不到,塞丽纳说,一个人只要心中有爱,他也会变得势不可挡,可是你,你能过得了门外那座桥吗?贝金斯,因为你没有爱,因为你心中只有害怕与恐惧,所以你必须变得勇敢,必须先从我这里开始突破,否则你将会永远一事无成。塞丽纳用脚踢着少校(却是在撒娇),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把你留在这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走,贝金斯,到哪里都可以,如果你想自由,不想让我成为累赘,那就把我扔在这里。而我,只要你接受我的爱。我再说一遍,贝金斯,我再不想轻飘飘地活着了,我要你给我重量。
我可以爱你,塞丽纳,只是那件事我不能做。
你这个胆小鬼,你觉得一对男女连床都不上会有爱吗?我对语言早已失去信任,我只相信心,可是心又在你身体里,我只有通过身体才能与它交流。
少校反驳道,事实上,多少纠纷正是从床上开始的,尤其是那些凶杀案。
塞丽纳呵呵笑,那你觉得我会杀你吗?还是你会杀我?
你到底爱我什么呢?塞丽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