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伟：人类境况探索家

电影圈最具份量的奖项之一，在9月初尘埃落定——第80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终身成就金狮奖颁给了演员梁朝伟。

毋庸置疑，梁朝伟是当今世界最会演戏的演员之一，也是获得有足够含金量影帝称号最多的华人演员，翻开他的从影履历，从32岁获得第一座金像影帝开始，几乎就是一本行走的获奖名录：五座金像、三座金马、一座戛纳金棕榈……威尼斯的终身成就奖对他来说，也是旧相识，他主演的三部电影都曾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影片：侯孝贤执导的《悲情城市》（1989年）、越南导演陈英雄执导的《三轮车夫》（1995年）、李安执导的《色·戒》（2007年）。

更令人惊喜的是，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组委会邀请了导演李安，亲自为他致辞并颁奖。在长达6分钟的颁奖词中，李安用他顶级导演的专业和细腻，从自身最真实的感受和最真挚的体验出发，全方位赞美了梁朝伟的外形、多元戏路和超凡演技，更是感叹其钻研敬业的工作态度以及谦逊体贴的人格魅力。李安更是盛赞，与梁朝伟合作是“每个导演的梦想”。

李安不仅用专门的篇幅来赞美梁朝伟，而且还称“他是一个导演的梦想，他的眼睛里有能震动人心的东西。这不仅仅指他的那双眼睛和他的演技，而是从他的眼睛里能够看到闪耀的灵魂。他的一眼，表达的东西胜过许多演员的大段独白，那就是能够引你通过他去梦想、去想象的灵魂。”而李安这段阐述，也是威尼斯国际影展的官方授奖词。

这个世界最先看到梁朝伟眼神的，是当年香港TVB电视台儿童和青少年节目《430穿梭机》的总监林丽真。她在那一届众多参加培训的艺人中，挑出还没有毕业的梁朝伟担任节目主持人，就是因为觉得他的眼睛“好美，充满好奇和诚意”。林丽真之于梁朝伟来说，就像是妈妈一样。凭着《花样年华》获得戛纳影帝之时，梁朝伟会半夜两点专门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获奖的消息。后来在拍戏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时，他也毫无顾忌地躲到林丽真的办公室哭。而林丽真也会叮嘱秘书，无论自己在开会或者做什么别的事，只要梁朝伟来找，就立马打电话给她，她会立即回来和梁朝伟聊聊。

因为林丽真的赏识和爱护，梁朝伟走上了表演道路。这个因为父母不和导致从小就压抑的敏感少年，很快发现，演戏可以令他压抑的情感完全发泄出来，他可以躲到角色后面，但没有人知道哪个才是他。

之后的40年里，梁朝伟沉湎于这个让他可以表达自己又不害羞的方式。2023年初，一部表现梁朝伟出道生涯40年的纪录片《人生半山腰》上线。片中，《无间道》编剧、好友庄文强问梁朝伟，从艺40年拍了80多部电影以后，他还有什么新的打算？梁朝伟回答，要去演电视剧。

梁朝伟是在1982年20岁那年入行当演员。他先是拍TVB的剧集，三年后开始拍电影。演了40年之后还要继续演，而且无所谓是“高级”的大银幕还是“世俗”的小荧幕。总之就是要继续当演员，只在演员这个“赛道”奔跑。

这是一段伴随香港电影产业起飞、走向空前繁荣又走向落寞的演员生涯。在巅峰时刻香港每年有三四百部电影上映、当红演员可拍十几部电影，梁朝伟这样有外形有天赋的演员，自然不愁戏演。徐克、谭家明、尔冬升、王晶、王家卫……以及一众新锐导演，给他各种不同类型的角色，于是就有了腊肠嘴欧阳锋、混混阿飞、流氓医生刘明、663、警察陈永仁、失落的黎耀辉和周暮云、宗师叶问、汉奸易先生……

梁朝伟的表演，无论何时都令人期待，因为他追求的是一种不演而演的境界。庄文强说过，一些年轻演员，会感觉梁朝伟只要进入片场，“所有的天线都是打开的”，哪怕被无意中碰一下都会做出角色该有的反应。

只有对角色充分了解，才能看起来不像在演。而做好拍戏前所有的准备工作，在梁朝伟看来就是演员的修养，目的只有一个：成为那个角色。一个最近的例子，他将在欧洲导演伊尔蒂科·茵叶蒂新作《寂静的朋友》中扮演一位脑科学家，为此他已经准备八个月的时间，读了很多书听了很多课，并开玩笑说“现在几乎认识了香港神经科学领域的所有专家”。

作为体验派，不演戏的时候，他更愿意隐入尘世，比如可以在不拍戏时隐居日本二十年。平日里去滑雪、冲浪，骑车，听街道每天下午五点响起的呼唤孩子们回家吃饭的音乐。无论是作为演员、讲故事的人，还是故事里的人。“真正的艺术家就应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所以尽管电影是假的，但“我们很多感受是真的，很多时候要把生活里的东西放进去，让它看起来像真的。”

“进入镜头前，起码会给出90分。剩下的10分还要留空间给导演来调。”这是梁朝伟自己的方法论。在2021年与他合作了《尚气与十环传奇》的导演德斯汀·克里顿说，和梁朝伟拍戏是他职业生涯最好的体验之一。梁朝伟总是第一个到达现场，做好充分准备，愿意做电影需要的任何事情。他引领大家看到表面下涌动着的复杂情感。了解梁朝伟之后他才明白，梁朝伟的工作并不是为了名气或者关注，而是用角色来理解人性的深度和能力。

德斯汀无比敬佩地说：“他是一位人类境况的探险家”。

（责编：常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