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散文)
作者: 赵晏彪1.“熬”出风采
我喜欢作家刘墉的一句话:“‘平常心’也是‘心常平’,让你的心总保持在平静的状态,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如何能以不变应万变?只要面对荣辱那颗心总保持在平静的状态,定会“熬”出精彩。
2004年6月,五十四岁的林常平获得自由。往事不堪回首,三十五岁因“投机倒把罪”入狱,如今他身无分文且中年丧女,这一连串的打击,许多人都认为林常平要对生活妥协了,不会有斗志了。然而,林常平并没有倒下,他以平常心、心常平的心态继续锤炼自己,在人生第三次创业的进程中获得了成功。
林常平曾对我说:“我喜欢‘三’,‘三’在中国文化中是个很重要的数字,《说文》中说:‘三,天地人之道也。’老子的《道德经》中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说法,‘三’是万物的基础和本原。”
林常平有过三次创业。第一次创业在三十五岁时因“投机倒把罪”无功而终;第二次创业也是因为“不合时宜”而失败;在他五十四岁的时候,开始了第三次创业,就在这奇妙的“三”字上他成功了。
林常平的传奇人生无外乎一个字:“熬”。这个“熬”并非是混日子,磨时间,而是以一种平常心、心常平的态度对待生活,对待过往。
唯有苦熬方能挺住,唯有精熬方能化险为夷,唯有慢熬才能柳暗花明!林常平从不将磨难、痛苦放在心上,而是将感恩放在心里。他的传奇人生就像是那一锅文火慢炖的老汤,在岁月的熬炖下,熬出了沁香扑鼻的味道,熬出了经年累月的斑斓色彩。
一位哲人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人的心脏是一座有两间卧室的家,一间住着欢乐,一间住着痛苦;人不能在痛苦的时候大喊大叫,否则会吵醒隔壁房间的欢乐。”林常平有痛苦,有悲伤,有失去过宝贵的年华,有大喊大叫的资本!然而,他却怕将“别人的欢乐”吵醒,独自痛苦着、忍耐着、苦熬着。这,或许不是某些人眼中的伟大,但绝对可以称之为自律和无私的榜样。
那年我随大陆作家代表团走访我国的宝岛台湾,台湾著名作家郭枫老师一路陪同。一天傍晚,他提议说,带我们去一个吃牛肉面的小店,那是个百年老店。
我不禁思忖,牛肉拉面馆在北京随处可见,其中不乏一些味道纯正、汤料十足的老店,台湾地区的牛肉面口味能好到哪里?
这家牛肉面馆坐落在一条小而窄的巷子里,还没有见到店面,却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从小巷深处曲曲弯弯地延伸出来,异常壮观。郭老师回过头来,笑着对我们说:“这家面馆营业面积不大,不能同时招待许多人,所以天天排长队,生意火得很。”同行的作家们都感叹这家面馆的生意会如此之好,如此这般招人,那口味肯定是非同一般啦,眼睛里便多了几分急切的渴盼。
大约四十分钟后,我们才安稳地在桌前坐定,一碗蒸腾着热气的牛肉面端了上来,香味也随之而至。好家伙,几块大如鹅蛋般的牛肉顶在面条上,看着诱人无比,咬上一口,软软的、糯糯的,入口即化,满口盈香,果不其然,这算是我吃过的最美味、最实惠的牛肉面了。
郭老师不无感慨地说:“这家店在台湾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他们有几条经验值得我们沉思。一、他们永远不开分店和连锁店;二、从来没有搬过家,更没有更换过门脸;三、肉量永远这么大,口感永远这么好。在我记忆里无论是大饭店还是小吃店涨价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地点和门脸也是经常更换,说什么地段不好,风水不佳;菜也是经常换,口味经常换,美其名曰担心顾客吃腻了。可这家牛肉老店就是在这里默默地卖牛肉面,一熬就是百年。现在牛肉面馆多得很,可这家面馆永远是从早到晚排着长队。”
这件事总是让我想起一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在物质极其丰富的今天,像这家仍在巷子深处的百年老店可谓不多,不知它“熬”过了多少风霜雨雪!
人生在世,又有谁不希望能够轻轻松松度过?然而命运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放过我们!百般折腾的事业之路、风吹雨打的挫折之途,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生活境遇。当我们熬过了所有该熬的苦,就会遇见所有该遇见的甜;当我们熬过了所有的乌云闪电,就会遇见绚丽无比的彩虹。人生,恰如那碗香气四溢的牛肉面——“剩者为王。”
在最困难的时候,林常平是如何熬过来的?他的日记给了我们答案:“人的一生漫长而又短暂,难免会遇到困难,事业也难免会有起有落;谁也无法保证一帆风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想想明天的太阳;事业固然可贵,但生命只有一条。熬下去,将会看见不一样的明天;熬不下去,只能望而止步,永远是今天。”
“遇到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面对困难的勇气。我不怕死,但我怕死得没有价值,名誉诚可贵,生命价更高,阳光出云日,再踏商海潮。”
熬得住才能出众,熬不住就会出局。只有咬牙死犟,才能乘风破浪。
有诗为证:“人生恰似一浓汤,苦辣酸甜味自尝。火候疾缓照肝胆,蒸煮日月出奇香。”
人生,只有熬出来的精彩,没有等出来的辉煌。
2.达真的家园
记得很清楚,3月10日这天的京城,晴空如洗,窗外的玉兰、桃花、柳树都有了春意,河水也清亮亮地映照着蓝天白云。“当当当”,有人敲门,打开快递的包装,“家园”两字跳入眼帘,心便为之一动。好温馨的标题,我们都生活在家园当中,各自都希望生活在怎样的家园里?达真,你为我们营造的是怎样的家园?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家园”的大门。
十余年前,达真以雄心的规划拟创作康巴三部曲,《康巴》和《命定》两部作品相继出版,在等待了十年之久后,终于迎来了康巴三部曲的收关之作《家园》。
达真,一个不喜张扬的藏族作家,依然是那样悄然地带着我们走进了这块陌生又充满渴望的土地。《家园》,取材于长江源头和源尾汉藏两家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上海年轻的知识分子王本昌以右派的身份来到藏东的桑戈草原,结识了达瓦志玛,并结为夫妻,以他们为中心,铺展开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藏地民主改革到千禧之年半个世纪的故事,以及他们后代的生活图景,展示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动荡、最复杂、最波澜壮阔历史背景中的人物群像的爱恨情仇。两家人与流亡藏人、与二战时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所发生的情感纠葛,站在更为宽广的高度和视野看待人类的命运共同体相互依存,讲述长江源头喝第一口水的人和源尾喝最后一口水的人,在百般磨难中所形成的伟大共识:有水就有家园,保护好养育长江文明和黄河文明的天然水塔,需要有信仰的力量和各民族命运共同体的现代国家精神。使这种一衣带水的命运依存关系,成为刻在中华民族每一个个体心灵上的永恒胎记。
长篇创作无疑是个苦力活,耗神,耗时,耗心血。我们这个时代人都很着急,急着挣钱,急着出人头地。稿费助力,千字千元,大奖助力,一奖在手,千万不愁。可达真却觉着陈忠实的模样,当年陈忠实读了路遥出版的小说《人生》大受触动,于是辞去工作,从西安搬回老家,耗时六年完成了《白鹿原》的创作。远有陈忠实近有阿来,他用二十年的时间创作完成了他的三部长篇小说,特别是第三部《家园》竟然写了十年才见到了天日。
我曾这样感叹,达真,你怎么如此之慢呀,你难道不知道当下人们捞钱的滋味有多么美好吗?你难道一丝这样的信息也没有接收过吗?中国的长篇小说,有的人一年一部,有的人一年可以造出两部。当下中国长篇小说一年出版总和超过了一万部,真是厉害了我的长篇。
著名评论家白烨当年说过,每年长篇小说超过一千部,他觉得太多了,一千部,能够到评论家手里的最多不超过三十部,能够评奖,留下来的小说,可能也就十部八部的。随着经济的迅速膨胀,一万部长篇小说横空出世,真实反映了我们社会在各个领域求大、求虚荣的心态,却永远不会考虑历史与时间是“无情无义”的。
我跟随着小说的进度,与文字和那淡淡的墨香共同来见证了一个人,一个历经多年用脚丈量藏地,用心思考世界,用热血去体味汉藏融合,用激情和青春抒写他理想中的《家园》的人。
当我小心翼翼地窥望达真营造的“家园”里那一桩桩的喜怒哀乐、一件件悲欢离合,大开大合的气魄与写法,让我遥望这位千里之外的讲述者,他是一位最不像康巴汉子的汉子。《家园》以连接中国文明和印度文明的川藏茶马古道上的重镇康定为故事的起源,串缀了沿线的汉、藏、彝、纳西、羌、傈僳、白、独龙等十多个民族,涵盖了各种语言与文化,它所碰撞出的“火花”就是因交融而共生,精确地表达了地球上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们的心理祈盼,成为多民族多种文化互相交融相互渗透的经典交汇地。
达真的成长历程,也可以说是成书历程,他有记者经历,走遍中国西部的山山水水,视野的半径随着行走而逐渐扩大;他同时又有着封闭而快乐的创作过程,走得出,坐得下,写得稳。他更有一颗这样的心,他不太在乎中国文学评论界的好话,反而很在意豆瓣的打分;他不在乎书卖掉了多少册,但却在乎冠冕堂皇的认可——2012年“骏马奖”、十五集大型广播剧《康巴》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2018年依照《康巴》改编的电影《金珠玛米》获第十七届华表奖优秀影片提名奖。这就是文学带给他最真实的力量和最踏实的自信,也是给予他真心付出的认可与回报。
中国作协历来提倡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达真的《家园》正是他读书与行走双轨制的最好的证明;他的小说特点之一是语言好,为何?也是双轨制。他写作用汉语,人到藏区的时候,他是可以听懂藏语的。一位蒙古族作家说,我来牧区,进入蒙古语的言说里面,感觉蒙古语把我的脑子拆了,露出天光,蒙古语的单词、句子和比喻好像是树条、泥巴和梁柁,像盖房子一样重新给我搭建了一个脑子。我的心仿佛在蒙古语里融化了,剥落掉核桃一样坚硬的外壳,露出粉红色血管密布的心,一跳一跳,回到童年。母语的魅力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几年前我去巴金文学院讲课,阿来兄前来捧场,在发言时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他在创作一部小说时,在描写爱情的时候,他想用一个词或者一句话表达男主人公对爱情的忠贞不渝。阿来是寻求创新的作家,可他找遍了汉语,都是别人用过的词,白头偕老,海枯石烂……他苦恼几日不得其词。一日,他步出书房,在大街上漫步,偶遇一位藏族同胞,对方用藏语同他打招呼,那一瞬间,藏语在他的血液里翻腾,他在藏族的海洋中寻找着,终于有一句话让他浑身一颤:当一个失恋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时,大家都感受到他的骨头都轻了。“骨头都轻了”,这句话远比骨瘦如柴要更有文学质感。
达真亦是,他在藏语和汉语的相互交汇中得到了语言的升华和独特。
如果说达真的《家园》有什么不同,一些作家对人生曲折道路的描写是充满仇恨的,对人性的描写是嫉恶如仇的;而达真对人生曲折道路的描写是积极向上的,对人性的描写是充满体谅和友善的。达真的创作观,在那个特殊年代完全体现在他的笔下,是人间的光芒和大爱。他的作品具有史诗般宏大构架的“百年气魄”,将现实与荒诞巧妙结合的一部能够让读者感受到不同“味道”的大餐。
3.序《作家好书画》
戊戌年秋,二十余位中外作家齐聚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载歌载舞之余,王羲之“兰亭盛会”景象突映脑际。机缘巧妙,何不效“兰渚山”之乐,邀诸作家以书画之技助兴?
古有文人王羲之、苏轼、王维、唐寅等能文善画,今亦有王祥夫、叶梅、李浩、兴安、张瑞田等能文善画。黄淦波董事长闻之大喜,迅速安排,条案毛毡,笔墨纸砚,样样俱全。大厅内,作家中好书画者兴致勃勃,纷纷蘸墨运笔:画虫者,左手把酒右手挥毫,一只小翅细腻如丝;有书者,“大江东去”,狂草如歌;画山水者,奇峰竞秀,跃然纸上……
夜半月朗,书者、画者各展其技,兴趣盎然,观之悦心,随口吟出——
作家书画香满坡,
一笔诗意一笔墨。
举杯望月邀羲之,
文人书画有衣钵!
此情此景,“作家好书画”之意境,嵌入心底。
回首2014年,时逢《民族文学》少数民族文字版改版,为使杂志封面设计和内容皆与大刊相符,开拓创新乃唯一路径。结合前些年创办《中国化工报·文化周刊》的经验,版面的美化以图文并茂为佳,而将此法移植到杂志上,须加以改革、创新,将作家的文学作品配之自己的书画作品同时刊出,达到“文与书画两相宜”,真正做到文章书画的结合相得益彰,如此创意还属首次。于是,环视作家中能文善书画之大家,首先向两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张洁女士、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先生、中国作协副主席贾平凹先生说明创意并发出邀请,每人选一篇自己的精美短文,配上十幅自己的书法或画作,形式不拘一格。如此打造的新刊犹如“大姑娘上轿”,围观者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