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创新人才培养的动因、目标与举措

摘   要：创新是当今时代经济可持续、生态化、数字化发展和提升国家竞争力的核心。科学变革、技术和产业革命，是一个国家创新状况的关键表征，也是进一步创新的目标指向，而人才则是原动力和核心要素。面对深科技创新的挑战，欧盟为确保更高的国际竞争中优势地位，出台了系列创新人才培养政策。2022年发布的《欧洲新创新议程》，将创新人才培养与欧盟发展战略密切关联，进一步明确目标定位，多措并举，推进和落实高等教育创新人才培养工作：建设欧洲大学网络，强化创新人才培养；加强横向协调，打造欧盟创新生态系统；创新人才培养方式，加强与劳动力市场的联系；建立合作平台，扩大创新人才培养资助渠道等。

关键词：欧盟；深科技；创新人才；高等教育

中图分类号：G649.1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4.02.02

作者简介：李延平，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西安 710062）；张珊，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研究生（西安 710062）

基金项目：全国教育科学“十四五”规划2021年度国家一般课题“基于技术哲学的职业本科高校专业评估指标体系构建及测评研究”（编号：BJA210106）

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学科交叉融合的趋势愈发明显，尤其是以信息技术、人工智能、新材料、新能源和新生物技术为代表的技术创新蓄势待发，正成为新一轮主宰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低端的、重复的创新工作已经成为历史，以开创性、变革性、颠覆性技术的创新研发与应用为特征的深科技创新（Deep Tech Innovation）正在成为新的趋势和主流。在数字化迭代速度加快的大背景下，欧盟努力确保自己的全球影响力，通过制定创新科技的支持性政策，以引领全球新一轮的深科技创新。2022年7月，欧盟发布《欧洲新创新议程》（New European Innovation Agenda），明确使用了深科技创新概念，将其解释为“植根于尖端科学、技术和工程，通常结合物理、生物和数字领域的进步，并具有在面对全球挑战时提供变革性解决方案的潜力”，旨在帮助欧盟开发新技术、培养创新人才以促使其数字化和绿色化转型。[1]欧盟《欧洲新创新议程》对创新人才培养提出了新的要求，将高等教育作为创新人才培养的主阵地，通过推动高等教育变革，创新人才培养模式，为深科技创新提供智力支撑。

一、动因

在创新和发展成为标志性符号的时代，与一些发达国家相比，欧盟国家在多个重要领域，都处于不利境地，尤其在深科技挑战背景下，创新人才短缺成为欧洲面临的最大挑战，而现有高等教育人才培养制度又很难破解日益加深的人才供需矛盾，欧盟意识到已有的或正在力争的世界优势地位被动摇或受到威胁，迫切需要通过改革高等教育，培养创新人才，引领新一轮创新浪潮，实现向深科技经济转型的战略目标。

（一）欧盟创新发展面临困境，亟需创新人才扭转局面

全球经济博弈依靠创新人才。在世界经济发展中，人力资源是最根本的资源，而创新人才更为稀缺和关键。21世纪以来，欧盟面临经济增长率低、创新乏力、科技研发投入不足的现实困境，制约着欧盟国际影响力的雄心和定位。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欧盟遭受重创并陷入主权债务危机，直到2013年，经济才开始缓慢复苏，但始终未能摆脱低迷态势，劳动生产率增速放缓，经济竞争力持续下滑。[2]2000—2019年，欧盟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增长速度缓慢，复合年均增长率①为1.2%，GDP年增长率为1.4%。[3]2021年，根据欧盟委员会发布的《2021年欧洲创新记分牌》报告，欧盟国家的创新能力均有所提升，其中瑞典被评为全球最具创新力的国家，其次是芬兰、丹麦、比利时等。[4]2020年，欧盟创新研发投入占年度GDP的比率为2.3%，并未达到2010年提出的3%的目标，而同年，美国这一数据是3.45%，日本是3.26%。[5]

欧盟还面临着人口老龄化、产业结构亟待转型升级等一系列重大挑战。由于人口结构的变化，欧盟劳动人口数量逐渐下降，劳动技能不匹配、劳动力短缺问题愈发凸显。[6]据统计，2003—2018年，27个欧盟国家的总就业人数增长了近10%，但就业增长率较高的地区集中在少数几个国家。据统计，欧盟内部创新领导国家与大部分创新强劲国家均位于北欧与西欧，而大多数创新一般国家与创新新兴国家则分布在南欧与北欧。[7]欧盟就业人数增长主要集中在电信、金融服务、房地产、教育等知识密集型行业，而制造业和农业领域的就业人数一直在下降。[8]究其原因，地区创新能力、企业研发能力和创新人才数量与地区就业率呈正相关。2015—2020年，欧盟各成员国劳动人口比率减少近4%（约350万人）。预计到2050年将再减少3500万人，其中，德国劳动人口预计减少约400万人，占比近8%，意大利劳动人口预计减少约250万人，占比近7%，波兰劳动人口预计减少约230万人，占比9%。[9]

全球深科技创新也逐渐呈现技术变革走向纵深、产业发展转向可持续等特点，欧盟在技术变革方向、企业研发领域、产业发展趋势、清洁技术应用等方面面临新的挑战，亟需向绿色和数字化转型升级。欧盟深科技创新重点关注高新材料、人工智能、生物科技、区块链、无人机和机器人学、光子学和电子学、量子计算七大前沿技术领域。深科技企业创新方向与深科技创新研究领域一致，重点关注七大前沿领域，注重科学研究的成果转化与应用。欧盟深科技创新产业发展主要面向社会发展、环境挑战和自然生态等关乎人类未来的重大议题，以问题为导向，提出变革性的解决方案。据统计，在量子计算领域，全球前十大科技公司中，50%在美国，40%在中国，而欧盟只占20%。[10]自提出“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量相比1990年减少至少55%，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以来，欧盟就非常重视清洁技术的科技创新与成果转化。2022年，欧盟委员会在《欧洲新创新议程》中提出：为有效应对新一轮的创新浪潮，通过创新技术发展高附加值产业，推动欧盟的双重转型，使创新成为推动欧盟经济增长的主要驱动力，并将培养、吸引、留住深科技创新人才作为该政策的旗舰行动之一。[11]

（二）欧盟深科技创新人才短缺，高等教育供给严重不足

国家间科技实力较量依靠的是创新人才，人才是实现创新的决定性要素。随着全球经济和产业结构变化，出现人才供需矛盾突出、竞争重心上移、跨国流动频繁等状况，突出表现为深科技领域创新人才供给严重不足、高技术创新人才匮乏、科研成果转化率不高、人才技能与社会需求不相匹配等，而欧盟各地区高校创新人才培养能力与社会经济发展需要之间存在鸿沟，尤其是在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和信息通信技术（ICT）领域。据统计，欧盟平均每1000人中只有0.8个人拥有STEM领域的博士学位。[12]2017—2019年，ICT领域的毕业生比率增长了11.4%[13]，按照这种增速，ICT领域的人才数量也很难在2030年达到近2000万的目标。[14]据调查，STEM领域毕业生的比率与人均GDP增长率、就业率、劳动生产率、科研投资等变量呈正相关。欧盟各成员国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逐年增加，其中STEM领域的毕业生占高等教育毕业生总数的比例不高，2014 年每1000名20～29岁人口中有18.5 人，而到2021年每1000名20～29岁人口中有21.9 人。[15]欧盟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08—2018年，欧盟研究人员数量增加了22.6%，从127万人增加到179万人，但是拥有博士学位的科研人数量还是相对较少。欧盟在气候、生物领域专利申请数量处于领先地位，但是其研究成果转化率相对较低。[16]从全球来看，欧盟在科学生产和技术产出方面仍然处于优势地位，其人口只占世界总人口的6%，科研投入占全球研发投入的18%，产出了全球21%的高质量科研成果，但与2000年相比，2018年欧盟在全球专利申请中的份额从31%下降至20%。[17]在技术产出方面，欧盟在气候领域处于全球领先地位，占专利申请总量的23%，然而美国在多数突破性技术方面领先欧盟。[18]此外，欧盟在全球人才竞争中处于弱势，科技创新人才正从欧洲移居至美国，同时，欧盟对高层次创新人才的吸引力也低于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家。从欧盟内部来看，最具创新和创业精神的高校、人才集中在主要地区和城市，区域发展不平衡是长期存在的问题。为改善这种情况，并解决区域经济社会发展问题，欧盟出台《欧洲新创新议程》，积极致力于创新人才的培养。

二、政策

创新是欧盟一直以来维护其世界领先地位、实现引领世界发展目标奉行的宗旨与信念，培养创新人才是其各成员国及欧盟整体实现和维护自身利益的战略选择，制定科学、合理、有效的政策是其最为重要和关键的举措。欧盟通过颁布多项有关创新人才培养的政策，为创新人才培养提供指导和支持，推动创新人才活动的开展，确保创新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以《欧洲新创新议程》为代表，欧盟制定和出台了系列相关政策，既有综合性战略规划，也有教育、科技、工业等领域的专门政策，切实为欧盟的创新人才培养和创新发展提供了政策保障。

2022年《欧洲新创新议程》出台之前，欧盟为解决其国际竞争力不强、创新人才数量不足等问题开展了积极行动，先后制定了指导性政策，旨在建立高等教育资历框架，促进高等教育转型，保证教育和研究的质量，加强对各个领域高素质创新人才的培养。2010年，欧盟发布《欧洲2020战略》（Europe 2020 Strategy），提出发展以知识和创新为主的智能经济，并将创新计划列为七大配套计划之一，提出在未来十年内把欧盟建设成为“创新型联盟”的目标。[19]2017年，欧盟委员会发布《高等教育新议程》，提出培养高素质技能型人才，使高等教育的技能发展与劳动力市场需求保持一致，建立开放、包容、互联的高等教育体系，加快培养创新型人才，提升高等教育的创新驱动力。[20]2018年，欧盟委员会发布《高等教育现代化议程》，倡导关注跨学科学习，鼓励科学、技术、工程、艺术和数学（STEAM）领域的学习，重视ICT对教育的影响，强调创新，重视培养学生的责任感与批判性思考的能力。[21]2019年，欧洲创新与技术研究所发布《2021—2027战略创新议程：推动欧洲的创新人才和能力的发展》，强调提升欧盟的创新人才数量与质量，加强知识和创新社区对创新人才培养的作用，提升高校的创新创业能力，推动欧洲的经济复苏、绿色和数字化转型。[22]2020年，欧盟发布《欧盟技能议程》，强调欧盟向资源节约型、循环性、数字化和绿色可持续性经济的转变，以及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的广泛应用，需要大量的创新人才为欧盟经济社会发展奠定坚实的人才基础。[23]同年，欧盟委员会发布《数字教育行动计划（2021—2027）》，强调通过合作进一步提升欧盟各成员国教育体系的质量、包容性、数字化和绿色维度，打造一个让学习者和教师在整个欧洲自由学习和工作的欧洲教育区，强调建立高等教育机构的数字教育生态系统，提升数字技能，培养具有批判性思维的创新人才，以更好应对整个社会的数字化转型。[24]2021年，欧盟发布《建立伊拉斯谟+：欧盟教育与培训、青年与体育计划》，提出应加强STEAM、气候变化、环境保护、可持续发展、清洁能源、人工智能、机器人、数据分析、设计和建筑、数字与媒体素养等前瞻性研究领域或学科所需的知识、技能、态度，为加强欧盟创新人才培养作出贡献。[25]

欧盟创新人才培养政策要为实现国家发展目标服务，当国家发展目标发生变化，高等教育机构创新人才培养政策也及时做出调整。2022年《欧洲新创新议程》发布，提出创新人才培养的旗舰行动，即培育、吸引、留住深科技人才。[26]欧盟委员会强调，加强欧盟的人才基础，发挥欧盟高等教育对创新人才培养的驱动力。由于欧洲拥有众多世界一流的大学和研究机构，这些机构拥有1750万人接受高等教育，超过100万名研究人员，以及许多国家的许可、专利和创业活动，这些机构在确保技术人员和深科技创新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欧盟委员会发布《欧洲新创新议程》之后，欧盟各成员国基于此政策制定了一系列的创新人才培养政策、计划，根据新材料、合成生物学、清洁技术等深科技领域的需求，使欧盟在新一轮深科技创新浪潮中占据人才优势。[27]例如，欧盟启动了深科技人才计划、创新实习生计划、女性创业和领导力计划等，建立了教育与创新实践社区、启动“伊拉斯谟+创新联盟”、发起数字欧洲计划以培养面向未来领域的创新人才。为确保创新人才计划的成功实施，欧洲科学与创新研究所为参与的高等教育机构和来自欧洲各地的目标高等教育机构提供具体的指导、专业知识和辅导，特别关注来自中等和中等创新型国家的高等教育机构，以及其他希望发展其创新能力和智能专业化战略的低绩效地区的高等教育机构。此外，欧盟加强欧洲的深科技领域的领先地位，培育深科技人才，构建创新生态系统，发挥地区优势，推动各成员国技术进步，并在全球创新格局中保持竞争优势。从2023年起，“伊拉斯谟+创新联盟”将支持培养创业技能，并特别关注深科技技能，帮助学生创业者实现想法。欧盟先后颁布的一系列法律、政策和制定实施的各项计划，是欧盟构建创新体系、培养创新人才的重要举措，为创新人才战略目标的实现提供了制度支持。